中國第一奇俠(下) - 馮睎乾

中國第一奇俠(下) - 馮睎乾

墨翟入楚救宋,事見《墨子.公輸》(這兒講的故事兼採眾說,如昨日提及「裂裳裹足」,《墨子》便未有記載),在整個故事裏,墨子破公輸般雲梯一節,只寥寥數語,根本不是重點。戲肉在墨翟的雄辯和佈局,以及充滿反諷的尾聲。墨翟的階級,當時喚作「賤人」(《貴義》篇),指「士以下的庶民」,按理是見不到楚王的,所以他先找公輸般。公輸般問他有何貴幹,換作凡夫俗子,例必苦口婆心規勸不要開戰,但墨翟大神出其不意:「我想你幫我殺一個人,他欺侮我。」公輸般不悅。墨翟再說:「願獻千金。」公輸般斷然拒絕:「我義不殺人。」墨翟引他說出這句話後,當場KO他:「但你造了雲梯攻宋,不是殺人嗎?宋何罪之有?」接着一口氣罵他不仁不智不忠,公輸般無言以對,只好領墨翟見楚王。
墨翟雄辯滔滔,也說得楚王啞口無言,然後跟公輸般玩模擬戰爭。公輸般大敗,說:「我知道怎對付你,但我不說。」墨翟應道:「我知道你怎對付我,我也不說。」智商較低的楚王莫名其妙,求解釋。墨翟笑說:「他是想殺我。但我弟子禽滑釐等三百人,已手持我的防禦器械,在宋城恭候大駕,殺了一個墨翟,還有三百個墨翟。」楚王無奈說:「好啦好啦,不打了!」
墨翟一介匠人,竟有三百個受特訓的門徒?《公輸》說得輕描淡寫,我卻忍不住浮想聯翩:他是麒麟才子梅長蘇之流?抑或中國古代共濟會之首?最精彩其實是餘音裊裊的結尾:墨翟救宋後,回家途經宋國,突然沙沙的下起雨來,墨翟想到閭門內避雨,但守閭者怕他是間諜,竟不讓他進入——簡直像卡夫卡短篇。墨翟在宋、楚這場一觸即發的戰事中,本來沒有位置,好比侵侵要打金仔,山東一個工人可以阻止嗎?其實可以,而墨翟正是這個神一樣存在的工人,只是世界視而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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