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中國學生周報》這樣的文藝青年溫床,義無反顧為未經人事的小羔羊提供一齊做夢的被窩,當然早就不存在了,難怪昔日受過它恩惠的同學少年念念不忘,視之為成長道路上地位不可取代的里程碑。星洲沒有賣這份刊物,但有刪掉「中國」二字的南洋版,總部設在吉隆坡八打靈市,逢星期三出版,往往早一天下午搶閘上市,我剛上中學就開始期期追讀,放學後冒着毒辣的太陽跑到友聯書店買新鮮出爐的精神米芝蓮,是童年最甜美的回憶。看到《香港文化眾聲道》裏卡叔說,六一年加入編輯部,「初時沒有自己主編一版,只是將一些版面改一下,剪裁一下,加一點花絮,排成一版便寄給新馬那邊的《學生周報》」,我雙膝一軟,衝動到差一點跪下來吻當年飼餵轆轆飢腸的手,幸好理智尚未全失,想想不對,馬上制止自己:六一年我還在苦記「上大人」,連「孔乙己」都未識哩,冒充天才神童總該有個譜,胡亂認親認戚被拆穿事小,被誤會借頭借路一親芳澤事大──你沒留意我的聲名多麼狼藉嗎,鄰居馮氏伉儷十指緊扣拍拖睇《指甲刀人魔》,也要賴因為受我色迷迷凝視張孝全的眼神催眠,戶口簡直可以登記「狼籍」。
清楚記得西西早期短篇《瑪利亞》和《路邊社》是在它版面讀到的,作者署名張愛倫,比我初識張愛玲還要早兩三年。另外偶爾轉載綠騎士和蓬草的新派閨秀小說,後來在巴黎,張漢明的飯局她們竟然是座上客,教我手足無措。這些應該是六十年代中的事,羅卡已經由鉸剪手榮升正式編輯了,負責剪剪貼貼的大概另有其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