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小孩不喜學中文。大人卻仍在嘮叨什麼「用普通話教中文比廣東話教好」,明顯的政治化,旨在優先令香港下一代對中國政權產生好感,而不是想香港下一代對中國語文產生好感,或者對中國文學和文化產生好感。
再糾纏用什麼話來教,完全捨本逐末。最重要的不是用什麼話教,而是如何教,以及由什麼人來教。
買一隻沙皮犬、波斯貓,尚且要計較這頭畜生的血脈和來路,四代有沒有出世紙。在中學課堂裏教中文的如果是教育學院出來的港女,或四五十歲大陸北大中文系畢業的嫂子,觀其年齡背景,不論用廣東話還是大陸的普通話,按着中港兩地都滲入了政治汁液的教材來教,一定是白搭。
教中國的文學,一須有見解,二須有激情。英治五六十年代各中學的中文教師多由民國大陸敗亡之後逃難而來,有「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之激憤,復有「死去原知萬事空,但悲不見九州同」之悲情,有如都德「最後一課」裏普法戰爭中上最後一課的法文教師在黑板前對小孩講的一席話。兼有清末民初私塾的修養,即使殖民地社會華人也鄙棄中文,總也能教出幾個好人。
中文不是拿着「課程」和「教材」機械向學生教誦的。教師自己要有觀點,要懂得欣賞,而偏偏中國文學絕大多數篇章均須在中年之後方可以明白,剩下來適宜少年兒童的,教額不多,如「木蘭辭」,又不是第一流的作品:一開頭,講織布,菲傭帶大,看電視劇和上網的小孩從來沒有見過織布機,要小孩死背,再按方便教師評核改卷的機械方式答題,學童只當完成一件苦差。
但是如果換一個角度,特別在女校,重點介紹花木蘭,是中國有史記載第一個Tom Boy,然後再取聖女貞德之例,古今中外,將Tom Boy這個現代的觀念,套入「木蘭辭」中起教,至少就馬上令課室裏幾個短頭髮、平胸、平時多言喜歡做領袖的女生,眼睛發亮起來。
講到「赤壁賦」裏:「寄蜉蝣於天地,渺滄海之一粟」、「縱一葦之所如,凌萬頃之茫然」,即播映一段李安「少年Pi的奇幻漂流」的大海日落,霞光盈宇的電影,就令小孩明白文字和圖畫之融通。
但是中國的成人太缺乏想像力。如果他們腦筋靈一點,少做幾分奴才,一個國家或城市就不會被他們先搞得如此腐朽,然後大罵年輕人,說一切都是小孩的過錯。罵着罵着,一個「教育局局長」,五年出外旅遊「公幹」幾十次,二千萬公帑袋袋平安,用普通話教中文還是廣東話好?讓下一個中國成年人接手,你們爭論三十年吧,哈哈,拜拜,我移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