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七月初起，逢周末連載亡友洛的故事，至十月告終。系列點擊不高，迴響卻出奇的多，近日仍斷續收到讀者來函問洛的事。政治時事過眼煙雲，人應該怎樣活下去，似乎才最值得思考。一個人走上萬劫不復之路，真正原因實不足為外人道，比如洛，報紙說他「疑難抵工作壓力」，唉，他哪有工作？萌生自殺念頭的人，心思往往比常人細膩，個性亦更敏感，所謂學業感情家庭工作因素，表象而已。一個冷漠眼神、一個無意玩笑，甚或工作上有個全世界都不察覺的瑕疵，已足夠他們天崩地裂。是他們自己的心，幻化出一座又一座爬不完的大山，要他們在塵世走畢全程，像駱駝穿過針眼一樣難。
連載結局之後，最奇異的故事才剛開始，沒寫下去是因為不想變自傳，唯獨一事頗堪一記。四月六日是洛的生日，他過身轉眼九年，九年來每逢這天，總有些不尋常的事發生。死後第一年四月六日，我在街上跟他弟弟擦身而過──洛走後，花提議我們幾個洛的朋友跟他弟弟一聚，那時我才認識他──從此沒再碰面。第二年，花的大學男同學L忽然約我，向來躁狂的L這天一反常態，竟眼泛淚光叫我找花，跟她談談她的性格問題，那狀態跟洛何其相似，但那天我沒找花，因為恰巧要看電影節的《Mr. Nobody》。電影開始時說，嬰兒呱呱墜地前都「記得」將來的命運，但天使會抹掉所有記憶，而主角Nemo（意思即Nobody），天使忘了給他洗腦，結果，他就記住了由於不同抉擇而岔開的幾條人生路。我看完電影才猛然省起：當初認識洛時，他筆名「無名」，不就是Nobody嗎？他也曾半開玩笑說自己記得未來的事。如是者年復一年，我總不早不晚在這天收到天國來信。今年打開信箱，果然又有一封。明天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