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安靜我有種執着。紅塵還不夠喧鬧嗎?
政治已經鼎沸,生活太多噪鬱,帳單都是嘈吵,玩樂盡是聲浪,說人生在世要找個人分享生命、分享厚薄、分享悲喜,我說更重要是這個人能一起分享安靜。夜了,燈下,你讀你的,我看我的書,大家享受着彼此的寧靜,偶然交換一個眼神、或者一個輕吻,不必把空氣填滿空洞的電視雜音,而不怕尷尬或者咫尺天涯,是最舒服親密的日常。
我很怕任何陌生人的搭訕,即是「𢱑水吹」,不論在什麼場合,來侵擾我的寂靜。大城市,有屬於它的繁華,也有它必然的孤獨,我享受它。熙來攘往的車,熙來攘往的人,你有你的生活,我有我的忙碌,本來就是各不相干的,你的關心和諸事請留給自己好了,傾偈另請高明,解悶唔好搵我。你說太冷漠,我說白撞勿擾。
讀到一篇文章,說前不久倫敦有個好做唔做的懵佬,熱心L一名,發起了“tube chat”大行動,鼓勵相逢不相識的乘客在London Tube(地鐵)裏聊天。傻的嗎?三唔識七大家不過萍水同行,我為什麼忽然要與你connect?懵佬名叫Jonathan來自美國,有見於倫敦地鐵車廂太寂靜,人們各有各互不傾談,便好心過熱壞腦,印埋小襟章在地鐵派發,讓有心人表明心跡願與fellow travellers have a chat,更說你都會「benefit from a daily chat㗎!」
倫敦人,血液流着的是英式訥言自我,不似美國人的熱情健談,彷彿24小時都處於話不投機制式,民族性傲然近於剛愎的堅持mind your own business,鼻子別要湊進人家的空間,和中國人截然不同。於是#Tube Chat一出,大量倫敦人安已不,《衛報》更有題為《'Tube chat'campaign provokes horror among London commuters》的報導,差不多造成了文化恐怖襲擊。
你有你友善氾濫,別迫人陪你硬社交。倫敦人群起向Tube chat說不,也出襟章其人之道還之,大意是聲明「我寧願飲一公升鏹水都唔想同你吹水」,“Don't even think about talking to me”,諗都唔好諗。倫敦的tube是安靜的,你由得它安靜吧,看書聽歌讀報,孤獨的一刻是自己的,為什麼要奪走它?為什麼要擠進別人的空間,要人堆笑容上面,掏話題跟你聊廢話?生活已經夠吵夠累。反對Tube chat的留言有這句:“Respect urban solitude”,請尊重都市的寂寥。七級浮屠。
心理學說人與人之間,存在基本的具體安全距離,個人空間是方圓1.5至4呎,私密空間1.5呎,除非人家自願,唔該保持距離,mind the gap please。無情白撞與不識的人chat,既侵入了個人空間、又入侵了私密空間,絕對是一種冒犯。
不止Tube Chat,taxi chat、lift chat、aero chat,任何公共場合的陌生人chat我都抗拒。別以為你不答話就可以了,世上永遠有喋喋不休的的士司機和不知趣的同行人,困獸在同一空間短則想舂佢,長則寧願自盡。想像一程飛機,長途,不識的人在身邊講講講講,是酷刑。放過我吧。
公共空間內,我亦極怕人高聲講電話、自我陶醉或不自覺唱歌,大聲打機、睇片,這些滋擾,都在侵襲我,唔該,尊重我是一隻孤獨精、是自閉的廢中,你由得我自己靜靜獨自rotten,please,唔該,thank you。面書有hashtag#別阻我開心,應該還有#別阻我孤獨。
在東京乘搭Tokyo metro,車廂內有日英雙語廣播說:「請將你的手機調校至靜音制式,並在乘車途中避免用來談話」;更進一步還有“Also, please turn your cell phone off when near priority seats during rush hour and other busy periods”。聽見一刻有想哭的衝動。日本的車廂本來便那麼安靜自覺,公民水準、意識、教育、文明本來便那麼高,在騷擾到別人的律己性那麼強的氛圍中,還誠懇不倦的提醒乘客在公共空間的德,功德無量。
予人寧靜,不擾人孤獨,是教養。據說教養這看不見的東西的首要體現,是懂不懂顧及別人的感受,為他人設想。
黃崑巖教授在其著作《談教養》中,寫重視教養的「日本大學早設有所謂教養部」,當中最典型的東京大學,「在前兩年系不細分,不管學生後來走的是何種職業生涯,他們必須經過兩年所謂教養部的做人教育之洗禮」。在香港,一街都是用了免提裝置,便在公眾場所迫人聽他講電話的人,罔顧別人的感受,街頭大講到街尾、巴士港鐵上把家中情仇公司恩怨天下花生,拚命塞進別人的耳朵裏,非常粗暴。
最後,group chat也是很煩的,不問自add,是為暴也。#別迫我chat,任何chat。「我寧願飲一公升鏹水都唔想同你吹水」。廢吹和爛撻撻是醬缸,我是廢中, Leave me a 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