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華人口腔裏「老師」滿天飛,連不學無術的我,也被不懷好意的某導演擺上枱,老師前老師後,有事無事明褒暗貶一番,其不值錢可想而知。但是遙想當年,輕易不亂扣誤人子弟帽子的時代,西西的確被我尊為電影啟蒙老師,每月拜讀她在《香港影畫》的專欄「開麥拉眼」,懵懵懂懂追趕法國新浪潮及費里尼安東尼奧尼他們的尾巴,所以翻開約莫寫於同期的《試寫室》,關於電影的篇章讀得特別開心,彷彿天剛剛亮起來,生活還有無限可能性。
一九七零年她推薦的影片,高達的《春情金絲貓》、希治閣的《諜魄》和羅西的《雲雨巫山數落紅》之外,居然還有新人哥普拉的《艷女迷春》,甚至斷言它比眾口交譽的《畢業生》好,眼光之犀利教人佩服。影齡淺的你乍見這堆又春又落紅的譯名,大概以為不是四級就是三級,其實蠢蠢欲動的金絲貓本名《輕蔑》,玉婆和美雅花露共赴巫山只為了參加《秘密儀式》,那個所謂迷春的艷女則慘遭變性,原題《家陣你已經大個仔》,掃興吧?聞所未聞的是,安東尼奧尼《春光乍洩》之後遠征美國拍的新片,後來香港公映譯作《無限春光在險峰》,西西搶閘報導直譯《薩布里斯奇點》,並且透露發行商敲定「開始的四個字是《陌路春光》」;而維斯康堤的《納粹狂魔》,原來導演最早希望取的片名是《諸神的黃昏》,這就更有趣了,因為他一九七三年的《Ludwig》,在法國上映一直叫《Le Crépuscule des dieux》,可見他對華格納歌劇《指環》第四集一往情深,一次借不到,無論如何要借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