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不知怎麼回事，總是撞見馬克思。
先是在波羅的海KGB博物館的地下室——博物館曾經是KGB總部，地下室保存之前的結構，是關押政治犯的牢房。十幾個人在床也沒有的百呎房間，腳貼着臉入睡，吃喝拉撒無法遮蔽，排泄物一天才被清理一次。洗澡要等一個月，獄卒很有可能把犯人當猴子耍，一會熱水一會冰水。
同樣可怕是獄卒辦公室，像另一種牢房——監視器佔據最重要位置，在掉漆的木椅一坐就是一天，看着別人艱難生活。白牆掉皮，露出水泥。唯一的裝飾品，是斯大林向你微笑的政治畫，有時是馬克思。我好奇，東歐獄卒怎麼欣賞馬克思，斯大林的威嚴與恐怖多少是真實的，或起碼曾存於記憶裏，那馬克思呢？一個一百多年前的德國人，在寒冷的牢房裏深邃看着遠方。
上小學時，黑板上方也一列擺開風格類同的偉人像，倒着數有鄧小平、毛澤東、斯大林、列寧，最前就是馬克思。我有時覺得他簡單乏味，有時又覺得比起兇悍的列寧，他還算和藹。可更多時候，他和他們一樣，不存在。
我以為在德國，人們會對他有親切感。可身邊人大多表示對他既無興趣又無所知。最近馬克思終於上了新聞，全國討論馬他的故鄉是否應接受中國人送的馬克思雕像。市民表示沒有感到光榮，「想想他在共產主義運動中扮演的角色，我們只覺得恥辱。」房東是前東德人，讀着新聞笑西德人刻薄，「馬克思說到底是西德出產的書呆子，和民主德國一點關係扯不上，更不必說蘇聯了。」
也許馬克思是外星人，誤打誤撞投胎人世，走了這麼一遭，順帶也就改寫了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