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道人生:達明.大陸.香港 - 李怡

世道人生:達明.大陸.香港 - 李怡

「在香港人的印象中,大陸市場彷彿只有『人仔』,而沒有『人』」。《立場新聞》訪問黃耀明大陸歌迷的文章這樣開頭。
「人仔」就是人民幣,沒有「人」就是只有由人仔堆砌起來的動物,而看不到有血有肉有「自己」的人。真是窮得只剩下錢了。但追隨明哥十多年的粉絲大藍,是一個「人」,而且可能比許多冷漠的香港人更像「人」。
她不是到處追偶像的粉絲,她說她要明確這種追隨的意義在哪裏。「如果只是像花癡地追,那請不要。」她的追隨基於對聲音的敏感、對美的追尋、對有聲有情演繹的着迷,此外更重要是因為明哥對「做自己」的堅執。在佔領運動之前,明哥的工作有一半在大陸,大概也是他收入來源的一半吧。在一次訪問中他說,「踏進金鐘現場的一刻,我就知道自己不能再回內地演出了。」大藍了解,「他因此失去大陸的工作,連在香港這兩年都這麼不容易,但他變過嗎?他不單只沒變,而且是死都不會變。」「我好開心我的偶像始終是這樣子,那麼美,那麼好,所以我留下來。」許多大陸歌迷在當局蠱惑下對他說三道四,「明哥,你真的不介意嗎?他回,包容他們吧,我們就共存在不同的世界。」
明哥堅持的是自己對社會的關懷,對民主自由的信念。但大藍說,他的堅持「背後是他對世界的愛」,「有些人18歲就已經死了,但明哥60歲都還像18歲,仍會用最天真無邪嘅心態,去愛世界上每一樣人事物。」我認為更根本的,是他對藝術的忠誠,只有發自內心真實感情和信念的作品和聲音,才是真正的藝術。
大藍在1975年出生,她說「十幾二十歲的時候,環境是好的,言論是開放的,我以為自己生在一個好時代了」,2011年6月,達明甚至在杭州唱六四主打歌《天問》,大藍說,「當時落雨粉,公園有大片草地,所有人安靜聽佢唱歌,聽到我哋每一個人都流眼淚。」沒想到這幾年變了,變得「非常黑暗,各方面的打壓、閹割和壓制前所未有。」
外交是內政的延伸。對中共來說,香港也屬「外事」,大陸環境既已「非常黑暗」,中共對港政策也從江、胡時代的較寬鬆,而變得強硬與粗暴,因此大藍說官方輿論「變了態一樣在黑香港」。這是活在其中的人對大陸的觀察與感受。香港人不要再受那些「反江擁習」的作古仔報道影響,寄望「聖上英明」了。
在這種政治氣候下,大藍「經常在想,說不定哪一天,自由行就突然被取消,那我的人生也就這樣了。」「所以我要追這個,也許以後追不到的東西,為了心中的執念,我可以放棄那些以後還可以再補回來的錢、工作,都可以,因為他對我的意義非凡。人生當中,有讓你覺得anyway都值得的事情,是一種幸福,很多人碰不到。」
但是,相對而言較自由的香港人,有多少人珍惜達明這種前衞而貼近現實的美的演繹呢?大藍擔心自由行取消不能來香港,可能更要擔心香港會不會再難見到達明一派這樣的演唱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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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