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曾俊華的信 - 馮睎乾

給曾俊華的信 - 馮睎乾

薯片叔叔,您好!
終於到了「大奇蹟日」,選擇這個時候寫信給您,除了因為您是今天的男主角,也因為過了這天,以下所講的都將變成明日黃花。
初次寫信,照例先講些閑話。聽說您從美國回港後,多年來風雨不改在母校教劍擊,我也曾在那裏讀書,還跟令郎做過同學,起初聽他的名字,已忍不住莞爾:「呢位叫『雕龍』嘅同學,會唔會有兄弟姊妹叫『文心』、『文選』同『楚辭』呢?」跟令郎不熟,當然不好意思問,直到近日看報,才知道果然有位文心,哈哈。我小時候對劍擊不感興趣,故無緣認識阿Sir;長大後對政治冷漠,若非為了專欄,恐怕連新聞也懶得看,徹頭徹尾是傳說中的「港豬」。
港豬都是不問世事的無知婦孺嗎?部分確實如此。但以我本人為例,又未至於什麼也沒意見。比如很多人形容您為lesser evil,我老早不以為然。身在曹營的您「抗共不力」,固然evil得不得了,但按照同類邏輯,香港被中共收回二十年,所有向沒民意授權的政府交稅的人,何嘗不是助紂為虐,是evil呢?七百多萬沒起來推翻暴政的香港人,都是evil。若我是您,必義正辭嚴回應:「我的確evil,不因為我是建制派,或在政府工作,而是按《聖經.哥林多後書》四章第四節所說,撒旦是『這世界的神』(ho theos tou aionos toutou),我生而為人,非常羞愧,自覺罪大惡極。我歡迎無罪的人向我扔石頭,更希望上帝的特使勸林鄭參選之餘,也來給我報一報福音。」您不是耶穌,沒必要背負世人的罪。
當然,我也絲毫不覺得您是救世主。樓價高企、貧富懸殊,這些最逼切的民生問題,您從前沒解決,即使您當特首,我亦不信您可忽然解決。我只希望您能間中從雲端走下來,看看市民的真實生活,否則還是回火星比較安全。您唯一比Carrie優勝之處——港豬界一致同意——就是會講人話,較懂民情,也予人誠懇、溫和的感覺。Carrie做特首,或許比衰到貼地的梁振英好一點,但社會勢必繼續四分五裂,而西環治港的陰影亦揮之不去;您做的話,天國依然不會來臨,只是沒那麼地獄而已。看到您的支持者,我猜他們的願望很卑微,說穿了就是:把香港還原到曾蔭權時代。經歷梁振英五年,大家終於痛苦地領悟到,原來「地產霸權」才是lesser evil,走筆至此,我彷彿體會到誠哥的悲哀,不由得哽咽一聲,在信紙上滴下一行港豬淚。您若當選,千萬不要成為「當奴2.0」。
提了幾次「您若當選」,好像這奇蹟真會發生,我之前也這樣想。去年底梁振英宣布不連任後,我為您占了一卦,得「明夷之屯」。「明夷」之象,火在地中,光明隕落,黯淡無輝,代表您參選的整體狀況,參選結果則是「屯」,卦辭云:「屯,元亨利貞,勿用有攸往,利建侯。」屯卦之象,外坎內震,即外面有陷阱、危險,只宜屯守一地,休養生息,在內部慢慢鼓動。我當初見「利建侯」,以為是升官吉兆,但恐怕是解錯了,因為忽略了上句「勿用有攸往」,即不利前進的意思。得屯卦者,宜守不宜攻,唉,但願它不靈吧。
您近數月的表現,令我想起校歌:「Boys of courage, boys of daring,/ Full of manliness and will; /Spirit nought for danger caring,/Hearts to conquer every ill.」喇沙仔從來不信什麼「女媧補天」,只知道「刑天舞干戚」。2012年12月21日,世界沒有末日;2017年3月26日,希望真有奇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