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在全世界任何電影節當過籌劃，都不會不知道堂皇的「一貫選片以藝術考慮先行」只是一個理想，殘酷的客觀條件往往令人不得不妥協，神女襄王擦肩而過的例子固然多不勝數，阿二阿三扶正的情況也經常發生，人算天算之外，還有頭痕的政治因素。不不，別誤會，我指的並非政壇政客的政治，雖然有時那也必須處理，而是人與人之間的政治。譬如我身水身汗為香港人民服務的年代，有位喜歡食廣東點心的法國片商，當你邀請他旗下的甲片和乙片參展，他可能說甲得乙唔得，不如考慮吓丙同丁吖，於是你就要衡量衡量，為了不想失去甲，是否夾硬收容其實不那麼滿意的丙和丁，儘管對方得到贊助免費來回機票的許諾，日夜盼望和蝦餃燒賣叉燒包親密接觸，照計不會反檯，但一口拒絕人家的推介，等於唔畀面，種下心病遲早發作，說不定第二年他手上有最新的高達或皮雅拉，不能不三思後行。
直筆甩以「零藝術」作回絕原因，需要多少勇氣和自信，我這種窩囊廢完全不敢想像，除了面皮薄，最主要因為不認為藝術有固定形態和標準，熊掌砒霜因人而異——忽然想起，現任電影節總監住在巴黎郊區的好朋友王某，多年前曾厲聲批評我平平實實的旅遊照片「一啲藝術感都冇」，口講無憑，馬上拿出他新近遠赴墨西哥拍攝的傑作讓我開眼界，一看，鏡頭全部左搖右擺歪歪斜斜，暗叫慚愧之餘，只好送上醍醐灌頂表情疾呼「噢，原來咁就係藝術」。呃，活到一把年紀的基佬，不論床上主攻或者主受，對「零藝術」倒一定有切身體會吧，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