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ill和Susan是同事又是好朋友,出糧後相約去逛公司,趁LV店搬遷特價周進去各人買了心頭好。買完約Jo和Liza喝下午茶,興致勃勃拿剛買的皮包給她們看。看了Susan買的蘋果綠色皮包,Jo和Liza大讚特讚。看了Jill買的圓形啡色花紋皮包,她們卻沒有做聲。Jill忍不住問她們「怎麼樣?」,她們再看了一看Jill的皮包,望了望Jill仍不說話,兩人的眼光像針刺痛Jill的心。跟着下午茶的八卦Jill一直沒搭嘴,她們逗她開心她只是敷衍笑笑。
第二天上班同事看到Susan的新皮包都稱讚,卻沒有人留意到Jill也買了個新皮包。Jill心情更差,後悔買了個沒有人喜歡皮包,開始很討厭那皮包,從此將皮包掉在家裏不用,本來的心頭好變成了心頭恨。是,LV的皮包就是特價也很昂貴,但Susan買到有人讚賞的心頭好,雖然花了不少錢,得到物有所值的好處很多,以經濟學說她是獲得了很高的Utility(功利)。Jill卻慘了,花了這許多錢買了個看見都眼冤的皮包,不僅買不到物有所值,簡直是個討厭鬼,顯然是個很大的Disutility(負面的功利),就像看了齣很爛的電影看完媽媽聲,或吃了個很酸的芒果或橙,吃完酸到眼也瞪不開,或帶情人去吃了一頓不知所謂更不浪漫的燭光晚餐的人一樣,得到的都是Disutility而不是Utility。但這些人買到的Disutility 經濟學是沒有解釋的。如果你買到很差勁的物品,經濟學解釋你的Utility最多為零,沒有負數,因為經濟學沒法測量Disutility。
以前十六、七世紀歐洲皇室成員尤其皇帝給醫生醫死多過自然死,雖然其中有些是陰謀,但這歷史事實讓人懷疑醫術的好處。現在當然醫學昌明了許多,但醫生醫死人的事件還是有的,就是醫生忘了洗手,令體弱免疫功能差的病人感染了病毒死亡的每年也有不少。既然醫生會醫死人,到底醫療提供給我們的Utility有多少呢?醫生醫死一個人,對那人來說是Absolute Disutility,是絕對的負數,因為人都死了,這Disutility的負數是無限的。無論醫療醫好了多少人,提供了多少Utility,儘管被醫死的人比例不多,卻因為是絕對無限的負數,相對下醫療提供的Utility只會是負數,也等於說醫療於我們的效益是負面的。這當然不是事實,現在醫學昌明人們健康受益不計其數,我們的壽命越來越長,就是很好的證明。但以上Utility的負數又怎樣解釋呢?唯一的解釋是,我們購買醫療服務的效益經濟學Utility的分析是解釋不了的。
現在美國總統特朗普要海外美國公司回歸本土,將職業帶回美國,甚至威脅增加入口稅來保障美國人就業機會。美國有識之士和經濟學家都紛紛表示反對。對,這保護主義做法最後傷害最大的是消費能力差的一般老百姓,因為少了便宜的入口貨,他們到Walmart等百貨公司購物價錢會貴了,令他們的消費能力更差,是不合乎社會經濟效益的。
是,這是以Utility分析去測量社會的經濟效益。入口貨品越便宜,一般老百姓到Walmart購物越多,所獲得的Utility越高,本來買四桶雪糕現正可以買到五桶(因而他們吃得更多更容易癡肥,健康更差是題外話了),原來只可買到兩條褲現正可買多一件恤衫,這些人以後都不能這樣做了,等於他們的Utility被剝削了。對,從入口便宜貨品得益的是大多數的人,這是個很大的社會經濟效益,但那些精英說「這是不合乎整個社會經濟效益的」,他們有想過失業者家庭撕裂,生活拮据尊嚴盡喪的痛苦嗎?是,這些都是社會上很少數的人,但這些人遭遇的Disutility有多大他們可知道嗎?假如這些失業者承受的Disutility是買到便宜貨的大多數人的一百倍甚至更高,那些入口貨的便宜還值得嗎?不,他們不會知道,因為這些人的遭遇對他們來說很抽象,他們的經濟計算只有買到便宜貨品人的Utility,計算不到那些離家出走失業者痛苦的Disutility。計算不到的事情於他們是不存在的,底特律如棄城的街道,妻離子散到別的城市找工作睡在街頭那些人的景況他們視而不見,因為理論解釋不了,他們就沒有narrative,事情於是並不存在了。沒有了Disutility的分析計算,他們失之偏頗看不到一些生活在經濟負面功利陰霾下失業者的痛苦。這樣以偏概全的精英態度,對他們操控的社會會是公平的嗎?
不,將Disutility考量到經濟計算內,不就等於迫使我們走向社會主義經濟原則的邪惡。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自私的本能是我們掙扎求存的天性,也是這種天性使我們不用依靠別人,可以自立而享有尊嚴。社會主義說人要犧牲小我成全大我,要把自己奉獻給別人的幸福,這樣的社會才是最理想最幸福的。因此社會主義的原則是殲滅人自立的本性,等於殲滅人的尊嚴,把沒有尊嚴失去自立的人變成了任由支配使用的機器零件,這當然是邪惡。
自由經濟的原則是尊重個人自主的尊嚴,認為在群體合作產生效益的社會架構下,人自私自利的本能反而是推動共同利益,令社會繁榮的原動力,因而一直以來文明社會是都以人為重,奉行自由經濟的社會。今天文明社會的進步與繁榮正體現了這原則的優越性。但自由經濟原則着重生產人的功利(Utility),而忽略了功利不等於快樂,和很多功利是由其他人付出了快樂產生出來,我們的文明社會其實並不文明。這種不公平的現象是因為我們無法計算出經濟活動產生的Disutility,無論這是消費者買到令他後悔的貨品的Disutility,或犧牲了失業者的快樂促成的廉價貨品提供的Utility。當經濟學計算到經濟活動產生的Disutility,我們自然會找到平衡受害者Disutility的方法,令經濟活動產生更真實的效益和更公平的社會。Utility是功利不是幸福,我們活得好除了功利還要幸福,這應該是經濟學現時面對的最大挑戰吧?
黎智英
壹傳媒創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