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來告別的時候,她特意出去不在家。晚上回來,餐桌上半杯咖啡涼了,旁邊是一圈麵包渣。媽媽遞給她一個精緻的袖珍盒子:「他說軍隊一駐紮就寫信給你,那時你要給出答案。」
盒內是紅色燈芯絨布,裏面嵌着一枚一百法郎的拿破崙金幣。戰爭前夕,經濟凋敝,這樣一枚硬幣也值一筆錢了。她明白,這是信物,是逼迫或邀請她的一聲願意。幾個同樣做護士的同事這個月都訂了婚,淚眼矇矓把丈夫送上前線,她們說哪怕仍有疑惑,也應該滿足這些男人的心願──天知道他們幾時才能回家。
她深深掛記他,那個濃眉深目、喜歡爆裂激吻的男人。每天,她看報紙、聽廣播,在地圖上塗塗抹抹,生怕他有不幸。可是結婚是另一件事,激情、衝動和似乎可以無盡燃燒的愛如濃情朱古力,她擔心過量食用會影響健康。她想要的,是無驚無險的一生,不把心給誰,承擔各種傷痛的風險。眼下這浪漫的誘惑,她咬咬牙,就放過了。
「我願意做您忠實一生的朋友。」他把來信折起,放進貼胸口袋,不久在和一名戰地護士結婚。新婦比起家鄉沈默的女人陽光熱情,驅走心間寒意。黑白照片中,夫婦倆憨態可掬對着鏡頭傻笑,沒人知道他們一個月後會被流彈擊中斃命。
她本想把金幣寄回原主,卻只能收在身邊。戰爭快結束的時候,她嫁了一個金匠,那人老實忠厚,有一門可靠的手藝,雖然窮,但會重新站穩,她沒有什麼好抱怨了。她把金幣給丈夫回爐重鍊,打成指環,「你不用擔心我,我什麼都能給到自己。」她把這枚給自己的婚戒套在手上,走出去過好餘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