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帶葉公去新疆過年,下飛機零下十五度,空氣中有鞭炮的味道,看不見的二氧化硫。葉公裹着羊毛圍巾,買了好幾個月,無奈香港不夠冷,這下終有用武之地。
他第一次來,什麼都新鮮,但車一路開去,只是個凋敝的城市,霓虹燈投射在五點就黑掉的天幕上,沒有中亞風情,也沒有想像中的馬匹和駱駝。眉眼炯炯的異族人誰也不看他一眼,恨不得腳下生出風火輪,迅速衝回家。
第二日朋友開車帶我們在老城亂轉,有幾個塔吉克族少年乘着城管不注意,在路邊擺攤賣葡萄乾。開車的司機素來喜歡開玩笑,此刻更要盡地主之誼,拉着葉公下車去和少年聊聊。少年操着硬硬的漢語:「老闆,嚐一下,不甜不要錢,吐魯番晾的葡萄乾,好得很。」不等他說完,司機已經從乾果堆裏抓一把往嘴裏扔。
葉公的臉白了,湊過來說:「不要得罪穆斯林,你們這不是常常暴動?我長了漢人臉,肯定跑不掉。」司機繼續挑釁:「我覺得一點都不甜,就這樣吧,我們走了。」少年卻不生氣,吹開一個膠袋說:「要多少,我給你便宜。」司機用兩手捧着裝了半公斤,嘴裏還嚷嚷:「不甜不要錢,你說的,我一分也不給。」說着繫好袋口作勢要走。葉公腿有些軟,癱在我身上,不敢走也不敢留。
少年和司機忽然大笑,一個轉頭說:「我們逗你玩呢,我天天來這買核桃,熟得很。你們不是天天說要善待少數民族,怕什麼,來,我們拍個照嘛。」我拿着相機,鏡頭裏葉公尷尬僵笑,他把右手伸出來想要摟着少年,遲疑半秒,又作罷,和左手交叉放在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