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新畿內亞上班的第一天，還未站定陣腳，手術室就急召我。一名18歲的產婦生產之後流血不止。婦科醫生為她施了緊急子宮切除還不濟事。婦產科教授在手術台上請外科會診，希望我能幫忙結紮盤腔的動脈來控制出血。可惜她已失血過多，血液已失去了凝固的能力。事隔多年，我還清楚記得她到處都在滲血。她的血因大量輸液變得像水一樣稀薄。沾了血的紗布，不是一般手術時的深玫瑰紅色，而是像桃花的淡淡的粉紅色。雖然我們勉強讓她活着離開手術台，但最終還是因大量失血死亡。
3年後，我離開新畿內亞前最後一次上手術台，也是一位產後大出血的年輕母親，可惜也沒救活過來。當她的血壓降到量不到，心跳從急促轉到停頓，手術室內一片愁雲慘霧，手術護士眼裏泛着淚光。
小孩子出生是喜事，但媽媽因此喪生卻是悲劇中的悲劇。能受孕，再懷胎到分娩，絕大多數都是健康年輕的女性，鮮有是長期病患或患上了致命疾病的。若果嬰兒也救不活，是一屍兩命。僥倖救回嬰孩，則一落地就成為孤兒。
新畿內亞的產婦死亡率是每10萬中的970。當地的女性每20人中，就有1人會因為生小孩子喪命。（香港自1980年以後，產婦死亡的數目都保持在單位數，在亞太地區排名第一，和最先進的國家叮噹馬頭）。當地人大多都有親戚或朋友因難產死亡的，我的外科隊伍中的實習醫生艾美莉，就是因為妹妹難產過世而要請假回鄉奔喪。
難怪在當地的土語Tok Pisin中，姑母和姨母不叫auntie而叫smol mama（即小媽媽）。媽媽有甚麼三長兩短，姑媽或姨媽就會義不容辭取代了媽媽的職位，養育小孩子。新畿內亞人家族龐大，村內小孩子一群群，沒有娘的小孩大概不會太孤單。
鍾尚志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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