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尼斯潮文中的香港 - 馮睎乾

威尼斯潮文中的香港 - 馮睎乾

十七世紀初,神秘的玫瑰十字會小冊子在德國印行,隨即傳遍歐陸。一個疑幻似真的字頭就這樣誕生了。小冊子前言是昨天提及的《廣大世界之改革》,英國文人德昆西認為它跟秘密會社有莫大淵源。德昆西曾撮寫該文,結論是:應該有一個由各階層組成的社團,他們「秘密行事」(pursuing it in secret),以謀求全人類福祉為己任。學者早考出《廣》是照抄意大利諷刺作家一篇遊戲文章,出自波卡利尼(Traiano Boccalini)《帕那索報》(Ragguagli di Parnaso)初集。
帕那索是希臘神話的聖山,波卡利尼以此為背景,天馬行空地「報導」阿波羅跟古今名人會談的盛況,借古諷今,風格有點像今天的潮文。但我查這部意大利作品,再看《廣》的原文,發現德昆西撮寫有誤,因為原作只說「每人該改革自己的行業」(ognuno riformi l'arte sua),沒說「秘密行事」。不管波卡利尼跟玫瑰十字會是否有關,《帕那索報》我也讀得津津有味。此書一六一二年初版於威尼斯,在那個日益衰敗的意大利城邦,開明之士一方面力抗教皇、哈布斯堡家族等外來勢力,另一方面則哀悼意大利文化的沒落。《帕那索報》成書於這個大時代,自然流露出作者對自主、改革的嚮往。當年的威尼斯,難免令我想起今日的香港。
香港人讀《帕那索報》二集第十六章,應該也有共鳴。哲學家住在改革派附近,他們整天爭吵,煩得他無法思考,於是向帕那索的房屋負責人Dino申訴,說改革者只發出噪音,一事無成,要求將他們遷徙到另一區。但Dino反駁:不論哪個政府,最要緊是令「改革者家門常開,喧囂不絕」(la casa dei Riformatori perpetuamente si vedesse aperta, e facesse rumore),因為改革的目的,不是為了提高人民品德,而是為了防範統治者濫權,令他們不能一下子隻手遮天。結果,哲學家的申訴無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