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年沒有在巴黎過聖誕，竟覺得很新鮮。二十四號中午穿戴整齊出去採購食物，當然有點多餘，因為現在的超市幾乎每天營業，此外快餐店中餐店年中必定無休，根本毋庸積穀防飢，但是老習慣自有一種說不出的溫馨，像雲淡風清回頭看艱難日子，特別為眼前卑微的富足自豪。街頭巷尾門可羅雀，回家過節的人走得七七八八，大學區的冷清令我想起七十年代的柏克萊，剩下的除了無家可歸的異國學生，便是毫無家庭觀念的中產階級叛徒，坐在同一條船上面面相覷。買了有機水果和全城最好的麵包，輪到甜品，誰不知轉過角落，遠遠見到心愛的街坊糕餅店SD門口排了長龍，起碼有四五十人等候。盛況如此空前，只好過門不入，雖然甜牙齒缺乏慰藉，倒真替店主高興，一件蛋糕賣四至五歐元的生意，教人時時擔心做不住，這回熬出頭了，他們和成衣零售商一樣，聖誕佳節盤滿缽滿，餘下的十一個月就有保障。
早幾個星期幫襯，老闆娘叮囑熟客仔，如果想訂節日蛋糕可上網參考，哦哦哦之後沒有實際行動。說出來失禮，我一直不喜歡名為「樹幹」的傳統聖誕甜品，賣相再精緻，咬下去都是一嚿糖，似乎專為小朋友和老太太而設，自命sophisticated的味蕾不願屈就。SD兩年前搬來這區，去年第一個聖誕，根本沒有考慮買他們的樹幹，但人心是肉做的，並且狄更斯《聖誕佳音》那個孤寒財主的形象太深刻，上了年紀難免一天到晚疑神疑鬼，恐怕「幾百萬未開頭」和「一毛不拔」雙重誤會，於是準備破戒一試。一場去到落了空，更想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