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話中的西西弗斯被喻為世上最機智、奸狡的人,他能夠騙過死神,令生命得以延續;亦能夠騙過冥王,從陰間返回人間。故事到此,仍是一則人類以智慧擺脫險境的童話。但神話之所以是神話,正是人類把人性的好與壞、善與惡、美與醜,通通都投射到想像中的世界去。西西弗斯的下場可不美好,他被再次抓走,並施以嚴厲的懲罰,要日復一日把大石推到山頂;而大石快到山頂之際又會滾回山腳,他就只能夠無止境地重複這樣的無用功。
或者聽過這神話的人,大多會認同,在香港爭取民主和捍衞自由,在與中共討價還價的過程中,就似西西弗斯一樣,是在重複無用功。
因為自九七以來,香港政制比九七前的一段日子還要落後。立法會功能組別的民意基礎,不及九七前立法局的「新九組」;立法會議席的增加,並沒有令議會的議事質素提升多少。特首選舉的提名權和投票權受到中共的操控,而選舉委員會與候任或現任特首之間,有多少利益瓜葛,最終所導致的問題,可能比起九七前委派港督管治還要麻煩。畢竟在港督之上,有民主選舉產生的英國國會進行監督,加上英、港之間的宗主國和殖民地關係,英國人有義務安撫港人情緒,令香港人不會反抗;到血濃於水的同胞監督特首施政,便成了另一回事。
獨立成國,或屬虛妄。但按照《基本法》和《中英聯合聲明》的說法,爭取普選行政長官和立法會,難道很不合理?要求英國介入香港事務,以履行契約國的責任,難道又是不合理?正是過去一直以來所爭取的事,都得不到合理交代,反而每次都增添新的障礙,才會令不少香港人對香港前景感到心灰意冷,主動逃到虛幻的世界當中,以尋求丁點慰藉。
十九世紀的普魯士,為德意志的第二大國,經常被第一大國奧地利,和鄰國法國視之為小跟班,看似永無出頭天。而1857年的俾斯麥,老早衡量過普魯士的國力,和奧、法之間的關係,深信普魯士可以擺脫當時的困局。他認為普魯士當時的困境,如同「自己把自己的一隻手綑綁起來,而其他人則伸出雙手利用我們的困境,人家就會毫無恐懼和毫不感激地利用我們的善良意志。」他只希望普魯士能夠「使別人不要以為他們想和甚麼人,就能和甚麼人結成親密的友誼。」並要善用「禮讓」這一枚「廉價錢幣」。在俾斯麥成為「鐵血宰相」之後,他不只利用這一枚「錢幣」為普魯士一洗頹風,更加在德意志統一時完美示範了它的威力。因為在統一的過程中,普丹、普奧、普法三場戰爭,都是被俾斯麥的「錢幣」所誘導,奧地利和法國就似蜜蜂看見花蜜一樣,根本無法抵抗。
出身為「容克」的俾斯麥,大可以像他的父親,過着童話般安逸舒適的地主生活。但看到普魯士的處境,他卻選擇為普魯士解除綑綁,為它能夠在外交上與別國取得較平等的地位而努力。他開始推動普魯士改革,又似應驗西西弗斯的神話,最後被威廉二世趕跑。或許現實是痛苦的,然而又有誰會說,拒絕逃到虛幻世界的俾斯麥,所做的一切是無用功呢?
范克
自由撰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