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人對朱彝尊再三致意。他在北京的舊居「古藤書屋」,位於宣武門外。朱氏在這裏寫了《經義考》與《日下舊聞》,遷居槐市斜街時戀戀不捨,曾慨歎「不道衰翁無倚着,藤花又讓別人看。」此地變遷雖頻,後來依舊都有人住。乾隆年間薩玉衡也來寓居,曾作小詩曰:「辜負藤花數首詩,花開花落幾多時。人間都作梧桐看,道是從來宿鳳枝」。又加小注,說明「屋為金太傅舊第,龔芝麓、朱竹垞、蔣京少、黃俞邰、周青士先後寓此。曲阜孔東塘詩云:藤花不是梧桐樹,卻得年年棲鳳凰」。矜愛賢才之餘,尚有對老輩風流的眷戀之情。仿佛人傑是因為地靈,是古藤的仙氣滋潤了數代賢達。
至嘉道間,朱氏一鱗半爪都為人所珍。胡敬見到朱彝尊六面印,寫了長篇來詠歎它。詩意略謂,人間出將入相、金印累累者從來不少,而他們所用的印,身後卻茫然湮沒,不為人所珍。可是像朱彝尊這樣的學問家,名字沾染之下,印章都跟着「銅翠流膩砂含香」。這是多麼值得懷戀的人物啊,值得我們去他的故鄉嘉興憑弔一番。值得為這一枚印章而高興,至少應該舉杯相慶。
陳壽祺是嘉道間著名的經學家。《左海文集》收入一篇《跋馮勺園所藏朱檢討漫與集文稿》,說他覺得本朝詩人中朱彝尊僅次於吳偉業。況且朱氏才大如海,散文勝於汪琬,填詞頡頏陳維崧,考訂之學超過了顧炎武,更甩開毛奇齡與姜宸英。總而言之,「于康熙諸老間,奄有眾長,一人而已」。這評價與乾隆間四庫館臣如出一轍,他們說,「獨彝尊事事皆工。雖未必淩跨諸人,而兼有諸人之勝。核其著作,實不愧一代之詞宗」。
風流已矣。古藤書屋舊址附近,已拆遷得不像樣子。藤既不見,屋亦新翻。唯餘遮天蔽日老樹數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