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古道一號 - 蔣芸

樂古道一號 - 蔣芸

那個年代上環的樂古道一號,如今想起來該是文化界的地標吧,只因為發行大王吳中興的吳興記座落在此。車子一停,那幫少年夥記會自告奮勇替我觀望,從來沒拿過告票,那個年代連差人都要給這家老字號三分薄面。
在這裏常看到許多文化人、社會活動家、作家、漫畫家、編輯,湖北佬運起那台老算盤飛快,三兩下手勢,從不用計算機,也從不簽什麼合同協議,一言為定,牙齒當金使,如是者也和他打了二十多年交道,他還有個老朋友興業印刷廠老馬,江浙人氏,謙謙君子,這一對南北和是莫逆之交。
後來吳興記搬去了九龍灣的工廠大廈,所幸這樂古道一號,那座小樓還在,而九十多歲的老闆身體健康如昔卻只能筆談了。
三藩市和洛杉磯唐人街的吳興記,九十年代我都先後去過,吳夫人還曾陪着我四處參觀,老闆反而很少出門,永遠守在那張堆滿書籍雜誌和鈔票的大書桌後面,來客聽不懂他那濃重的鄉音;有時我還權充翻譯。
懷才不遇的文人窮困潦倒的作家,弄一本週刊月刊來賭一鋪的編輯,誰不要看吳老闆的臉色呢,誰也知道發行這一關不易過,幾十年經驗,他苗頭一軋便知賣不賣得,吞吞吐吐囁嚅着的,大冷天穿着薄青衫的有求於他的爬格子動物,川流不息,而錢潮也不斷……。
曾幾何時,吳興記招牌仍閃亮,內櫳卻變了樣子,馬老闆去年已作古,當年人還有多少仍在世?九十多歲的老人,見證了出版發行界的大半壁江山,當你見到他在一塊四方大電子板上振筆疾書談古說今,那是半部活的發行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