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了多年,黃大徽終於以身試法,自編自跳《春之祭》這塊舞壇試金石了,可惜我不在香港,否則周末一定去文化中心一看究竟。自從一九一三年尼金斯基引起觀眾暴動的原創版在香榭麗舍劇院首演,歷來嘗試征服史特拉汶斯基音樂的編舞家不勝枚舉,大家在劃時代的樂章中施展渾身解數,務求馴服那匹脫韁野馬,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三十五分鐘。沒有趕上巴黎那場熱鬧的老前輩,津津樂道由葛蘭姆任祭品的美國版,與我同齡的舞迷,則紛紛傾倒在莫里斯貝薩的迷魂陣,為滿台穿着裸色緊身衣的舞男舞女肉緊,而今時今日最為人熟悉的,肯定是翩娜包殊泥土版,除了她自己舞團的舞者搞到周身污糟邋遢,一九九七年還賣了給巴黎歌劇院,我很記得第一晚演出前,見到她像隻熱鍋上的螞蟻,匆匆掠過走廊奔往後台,不但髮鬢蓬鬆而且戴着厚玻璃眼鏡,和謝幕時慣見那個酷若青瓜的淡定女神判若兩人。
黃先生說,「當一個舞蹈員在跳《春之祭》時,他想的是什麼?……當音樂如此強烈,好像已主宰所有」,真不愧為身經百戰的元帥,準確指出宿敵埋藏位置。史特拉汶斯基這張樂譜,之新之惡在二十世紀數一數二,和畢加索石破天驚的立體派差不多同期誕生,歸根究柢恐怕可以賴巴黎當時的空氣。尼金斯基先一年編的《牧神的午後》由德彪西作曲,朦朧的音符雖然溫柔順耳得多,要駕馭同樣不簡單,最頭痛的是和源自古希臘圖像的動作如漆似膠,後人想拆散它們進行翻新工程往往焦頭爛額──上月底戚家韋在路易威登基金會的雙人版不敢跟足音樂,當然非常明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