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是語言遊戲 - 馮睎乾

政治是語言遊戲 - 馮睎乾

語言用來溝通,也可用來廝殺。其大者,「支那」一言竟鬧得滿城風雨,升級到國仇家恨、三權崩壞;其小者,則可以由一場咖啡杯裏的風波談起。前幾日在臉書看到眾人激辯,起因是「prefer」一字。有人買咖啡豆後,要求店員代磨,店員答「唔prefer客人買豆喺度磨」。客人聞言,心想「唔prefer即係有呢個選擇啦」,於是繼續要求磨豆,而店員則繼續「唔prefer」。語言磨擦半日,客人一怒之下,就把事件擺上網給人公審。我一看雙方對白就懂了:店員講「唔prefer」,只是委婉的拒絕,而客人卻老實地照字面義解讀,結果不歡而散。留言有人大講磨豆會令香味流失等問題,我反而認為真正流失的不是豆的香味,而是語言的意味。
日前練乙錚先生撰文談「支那」,說英國人在十九世紀曾跟清廷開戰,亦用Chinaman等字眼侮辱中國人,何以大家聽到China會那麼泰然自若,而「支那」又那麼怒火中燒呢?練先生認為這跟中國人的「白種人崇拜」有關,未免扯得太遠,恕我不敢苟同。日本侵華,親歷其境、身受其苦者,很多都尚在人間,或至少聽上一代提過,自然較易有切膚之痛。清朝人嘛,大概已輪迴了兩三次,痛苦記憶在走過奈何橋後已煙消雲散。現在很多人還悼念六四,但沒有人會為被秦始皇坑掉的儒生流淚,大概也是同一道理。練先生亦似乎忽略了一個關於語言的簡單事實:約定俗成。某個字詞的意義,固然可循着歷史發展來爬梳整理,但它的本質依然不脫偶然,其指涉功能也多屬任意,即是說,語言是活在當下的,是言者意圖和聽者詮釋的交集,什麼語源考證其實都無關宏旨。比如我現在形容一個人為「梁振英」,難道還要逐字翻查《說文》,你才會明白我所指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