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耳朵裏潑墨 - 李純恩

在耳朵裏潑墨 - 李純恩

長途飛行,看電影看久了眼睛累,熄掉螢幕,戴上耳機,閉上眼睛,聽航機播放的音樂。半睡半醒,耳畔交響樂一首首播着,聽一陣迷糊一陣,隨着音樂起伏,腦中閃出了指揮的身影,拿着指揮棒,時快時慢,忽緊忽鬆,高潮處張開雙臂如大鵬展翅,輕靈處手指跳動若蜻蜓點水,音符隨着他雙手潑灑出去,飄落四方。偌大一個樂隊,分寸全把握在指揮手裏,何時弦樂,何時管樂,何時鼓要響。何時輕何時重,何時徐何時疾,一個好指揮,就是有本事在樂器全部奏響的時候,依然可以令你聽出各種樂器的音色,不辜負任何一位樂手的努力。反之,一片轟響,層次不分,分寸盡失,音樂也就「糊」了。
每當此時,就會想起潑墨,一幅潑墨作品的好壞,就如一場交響樂,何時重何時輕,何時淡何時濃,何時飛潑何時輕點,水墨如何交融,化開後濃淡如何有致,淡可淡到如何輕靈,濃可濃到如何厚重,墨分五色,五色層次如何呈現,分寸如何把握。這就講究造詣,高手瀟灑之間,掌控自如,無一筆懈怠,無一筆辜負,反之,水墨失衡,漫漶失控,一片焦土,畫就「糊」了。
畫家畫筆揮舞之時,身手猶如指揮家,水墨如音符灑落紙上,畫面像音樂一樣展開。指揮家雙臂揮舞之時,也像水墨潑彩的畫家,灑出的音符飄進耳朵,音樂畫面就在腦海中呈現。這晚,我在一萬二千米高空半睡半醒,耳機裏傳來馬勒第三交響曲,不知道指揮是誰,像一個潑墨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