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戰期間,張充和和沈從文一家避難到了昆明,在民國政府教育部編教科書,後方戰事不緊,編選散曲教材,閒時唱崑曲習書法,邀請曲人題寫曲人鴻爪,充和唱崑曲當時就受到行家讚賞,其度曲更為音樂名家楊蔭瀏引為教材,許為「張充和唱法」,隨後又得拜師門,隨沈尹默習書法。這可說是合肥四姊妹最著名的四妹充和成為「民國才女」的年代。
張充和小楷瓣香吳門書派,行書法沈尹默,她憶述第一次拜師,沈說她「明人學晉人書」,張充和謙和,說她一直不知道這是褒還是貶。充和洗硯侍墨這段戰時後方的艱難美好時光,她留下了一篇令人傳誦的《從洗硯說起》,沈尹默則董先生曾有一記《沈尹默蜀中小品》。蜀中墨跡其中兩件精華小品,一件是盈掌小卷錄自作小詞四闋,另兩枚是充和所贈手繪花箋寫了三首虞美人,現在都掛在舊時月色樓書房。
充和自備的這些手繪花箋花款各異,除了贈予尹默師,也用她的吳門小楷錄過幾首宋詞,得意之餘,並為宋詞朱紅筆度上工尺譜曲。這就是近年書畫拍賣場上驚鴻一瞥的三枚張充和早年罕見宋詞工尺譜。
這三枚充和小楷,得來更是另一番傳奇。說來多虧一廂情願對充和一往情深的詩人卞之琳。1953年卞響應號召,下鄉江浙參與合作社,得以重返蘇州,夢兮舊遊卞有意辭住招待所,而借住九如巷充和舊居。事緣1936年充和自北大休學在家,詩人曾訪遊作客此蘇州九如。我們不知道九如巷當時留給了詩人怎麼樣的念想,但詩人後來寫下了《合壁記趣》一文,記述了詩人在充和已遠別十多年的舊居抽屜裏,發現了尹默充和的詩稿墨跡。詩人把這捆成一束的詩稿帶回北京,經歷反右經歷了偉大的文化大革命,1980年詩人訪美,在耶魯和去國已三十載的充和重逢,奉還上這充和珍藏在家的詩稿墨寶。
去年張充和一百零二歲逝世,成就了「民國最後才女」之名。沈尹默的墨跡她生前託付給了董先生。她的三枚宋詞小楷,經她的學生白謙慎、經西泠印社,現在歸我保存了。看這三枚小楷花箋,如讀充和女士留下的舊箋,箇中太多的故人故事。我記得1990年卞之琳出書,收錄了一幀1936年與充和同遊蘇州舊照,只見照中蘆荻搖曳,倩影成雙。蒹葭蒼蒼,白露為霜。訪美歸來,詩人還寫了一首詩紐海文遊私第荒園,紐海文即充和美國新居,詩中有句:紅蓼隨金風蕭疏,甘泉待新承玉露,該就是故園的夢境,遠隔了分外相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