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余莎莉想到白小曼,感觸欷歔。余莎莉是白小曼的代替品,七四年白小曼自殺身死,李翰祥急不及待找人頂替續拍風月片,從我之言,選中余莎莉,成績不俗,轟動程度大不如小曼。白小曼原名胡瑞梅,乃中美混血兒,人所皆知,混血多美,只是小曼更美,雪腴冰肌,粉面生香,那道炫人白光在「半島」茶座震懾了李翰祥,放下大導演身段,趨前毛遂自薦:「我是李翰祥導演,很想請你拍電影!」開場白率直真誠,胡瑞梅想也沒想,一笑應承,成為《聲色犬馬》的女主角。為隆重其事,李翰祥起用許冠文、胡錦和張沖與伊配戲,務必一擊求成。結果小曼真的冒起了,只是她看不到自己的萬丈光芒,電影公映前,自殺身亡。當年油麻地殯儀館前聚集了不少男性影迷,人人都為這名傾城之花的早逝而心傷。
白小曼去世,打亂李翰祥的拍片計劃,忙中選角,挑了余莎莉,艷則艷,氣質遜,李翰祥親口對我說「小曼之美在於骨子裏,可正可邪,至為難得;莎莉妖媚風騷,戲路有限。」一語成讖,可憐莎莉,紅了一陣就沉寂下去。小曼死後,我陪李翰祥看試片,他仍不忘對小曼的懷念。「白小曼」是李翰祥為胡瑞梅起的藝名,上海有名花、徐志摩情人陸小曼,李借來用,改陸為白,亦言小曼膚肌之晶瑩。「小曼死了,很難再有人能取代她!」大導演便是大導演,目光如炬,此後香港影壇陸續出現不少艷星,陳維英、陳萍、艾蒂、陳菁、凌黛、劉雅英、貝如花、貝蒂、丹娜,星眼流波,婀娜多姿,狐媚醉人,無一能越白小曼半分,足見世上尤物非常有。
李翰祥喜「三十年細說從頭」,某日午後,煙雨斜陽,我們在尖沙嘴喝咖啡,他感喟地再說從頭:「小曼早死,也許是好事!」言中有意,忙追問,回道:「她有花一樣的樣貌,卻有一顆不變的心。」咦!那豈非好事?心不變,專情呀!李翰祥給我的怪模樣逗笑了:「哈哈!心不變是說她笨,不懂變。」原來小曼天姿國色,卻沒演戲才能,一聲「開麥拉」,整個人失魂落魄,忘卻台詞,停機再拍,依然故我,沒法子,只好由李翰祥從旁提一句說一句,一個個鏡頭拍。李翰祥擔心死,豈料電影上映,人人都讚白小曼演得自然,李翰祥搖搖頭:「我閱女無數,沒天分怎樣磨,怎樣鍊,也沒用,小曼拍下去,可能會黯然收場,唉!」
白小曼死因,傳說紛紜,最為廣傳的是受黑社會逼害,憤而自殺。原來小曼的私生活很複雜,年紀輕輕已在夜遊場合討活,吃迷幻藥更是家常便飯,藥後亂性,放蕩逾恆,她成了明星,就有流氓拿她的艷照(有說是影帶)要脅巨款,煩不勝煩,愁不能解,走上自戕之路。七十年代,活躍於灣仔的江湖人物曾對我力證有其事,可我從沒看過小曼的艷照,難辨其言真假。資深娛記阿吉女士說過小曼的舊事,十七歲時跟了一個戴姓印尼華僑,華僑戀之深,只是小曼不長進,喜交時髦青年,雙鳧飛肩,雲雨一席乃常事,華僑忍痛斷情絲,受了刺激,生活更糜爛。李翰祥並非不知伊的過去,只想藉拍戲導之入正軌,桐油埕裝的是桐油,李翰祥終無力挽。白小曼死時,年僅十九,紅顏薄命,令人扼腕,走筆至此,想起了陳寶蓮,兩姝遭遇何其相像,不同的是,寶蓮有演技,幾部電影令人印象深刻。
我跟陳寶蓮倒有過一段舊事,九○年我主編中文版《花花公子》,請她拍寫真,一切打定,到拍攝日,不見伊人蹤影,召女經紀尋覓,方知宿於上環「綠晶」酒店(今「太平洋」酒店),言語含糊,神志不清,當時已有服藥惡習,台灣黃任中憐之收為誼女,仍不收歛,終被逐,自此精神受損,走上自殺之途,零二年在上海寓所上演空中飛人,結束二十九載青春生涯。輕薄桃花杳然去,水流無限似儂愁,小曼、寶蓮皆係可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