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如何也得把禮送出去。」他攥着白膠袋的口，裏面裝着幾瓶花大價錢買的名酒，差不多上萬。
這之前他從未送過禮，也沒有想到會有這一天。他是小科研機構的研究員，活得奉公守法、小心謹慎。他不求升官，不求發財，每個月領了薪水，多半都存起來，準備以後給女兒讀書、出嫁、買房用，花在自己身上的少得可憐——也沒什麼需要，他實在是再普通不過的人一個。
女兒不同，那雙閃爍清亮的眼睛就表明她注定是個非凡的人。這個伶俐可愛的小人兒，笑起來有淺淺的酒窩，很早就學會說「請」、「謝謝」，能歌善舞，聲音像朝早的布穀鳥一樣悅耳，是他黯淡生活裏的一抹明亮。
「我們這一生不會怎麼樣了，一定不能誤了她。」他交代妻子，保證在可以負擔的範圍內，給女兒最好的一切。轉眼女兒該讀中學，按居住地劃分學區，她沒能如他希望進入街口的一流中學，反而要去路口對面臭名昭著的那所。街坊打趣說：「進了那個學校，你就等着抱孫子吧。」
這句玩笑話生生讓他失眠一宿。他四處託人找關係，找到教育局負責這一學區的官員，好說歹說，才有個請客吃飯的機會。送什麼禮呢？人家吃這碗飯的，好比全市父母的祖宗，應該不缺什麼。妻子說，就送點酒吧，不能指望一次搞定，就說用酒交個朋友，下次也好繼續。
可落座後，對方名言不收禮，尤其響應如今政府的清廉號召。他嘴笨，還沒想好怎麼勸，對方已反客為主給他添菜：「你們家長的心情我太理解了，但我也不能濫用職權。現在是招生季節，我都躲在市郊的山上，一是避暑，一是避人。」這麼一路說下去，他半句也插不進去。結帳埋單，膠袋還是拎在手裏。對方說要用洗手間，請他在門外等。
他垂頭喪氣去到停車場，只聽到汽車解鎖的滴滴聲，轉眼看，除了保安沒有別人。保安盯着他手上的酒，笑問：「送禮的吧？」又指着一輛轎車：「把袋子扔進去就行，現在管得嚴，都這麼送。」他來不及多想，打開車後座門，把酒放進去，又站在一旁恭候。轉頭官員從酒店走出來同他握手：「那我們保持聯繫，路上小心哈。」然後拉開那輛車的門呼嘯而去。
前後不到一分鐘，禮就這麼送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