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我已浪費了三十年，怎追？」──2008年電郵
（承上篇）教會那種「熱烈地彈琴熱烈地唱」的氣氛，洛實在受不了，他也不信神，於是轉投佛門。可惜來得不合時，禪修活動剛剛結束，要等半年。我勸他考慮復學，但他提不起勁，終日躺在床上，不吃飯不洗澡，回望半生：萬般帶不走，只有病隨身，昔日「兄弟」叫他去死，前度女神勸他做泥，現在上學又一塌糊塗，還有救嗎？人生已經亂了，洛亦強烈意識到這是無可挽回的。畢竟幸福只有一種，不幸卻有千萬種，不幸的機率比幸福高太多了；人生就像你眼前的書桌，自然而然就會亂，這是萬物宿命，科學家稱之為熱力學第二定律。普通人能夠若無其事地活下去，不因為他們的人生井然有序，他們只是不在乎。
洛說自己連下床的意志也沒有，叫我到他的家去看他。我說不做臨床心理治療，若要見面，就出來吃飯好了。那是十一月中某個周末，我約他到尖沙嘴晚飯，會合地點跟第一次見面一樣。其實我下意識很怕見他，因為有種不祥預感，為了分散注意力，我同時約了洛也認識的網友V出來。五點半的地鐵站行人如鯽，但我離遠已一眼見到洛，因為他的「顏色」跟四周所有人都不同──他的額頭密布着一陣非常礙眼的灰黑的氣，我心底不禁暗叫一聲Shit。當然我沒有對他說。但我從來未試過這樣抗拒跟他談話，那是怎樣的感覺呢？不是厭惡、嫌棄或不耐煩，更不是擔心，只是純粹地覺得不見面也不說話較好，但無論如何，那夜我依然費盡九牛二虎之力來開解他。吃飯前，我建議去當時還在天星碼頭的商務印書館逛逛，那裏我翻看了錢文忠新書《末那皈依》，不用一小時便跳着看完了。洛知道後，露出驚訝神情，說：「我好自卑，花也可以一日看三本書，而我一年看不夠十頁。」
（十七．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