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三點,樓上鄰居起夜,開門關門的聲響其實不大,但他還是醒了。書房裏堆着逛書店淘來的小說,雖醒着,他仍懶得起身拿一本來讀,繼續在黑暗裏看着天花板的方向。很快四下無聲,他卻愈發睡不着,半夢半醒挺在床上,到六點實在受不了,只好簡單洗漱。
漫長的一天開始,他撥拉手機上各種新聞八卦,就着早點一條條看。目光牢牢吸在屏幕上,兼顧着洗碗、開窗、給花澆水。七點多妻子和兒子起床從各自臥室出來,都不夠睡的樣子,遊魂般收拾妥當,返工的返工,上學的上學,很快家裏又沒了聲。他點開看過十遍的劇集當背景音,人陷進沙發,眼卻仍盯着手機,有一秒鐘他問自己:「為何把這些垃圾一字不落讀下去?」可時間多得讓人發瘋,信息再無聊也算有事做。
剛被解僱時他不是這樣的,每日精神抖擻想着東山再起。家人安慰他天生我才必有用,妻子更說完全可以供得起三人生活,讓他不必急着找廉價工作。之後那年他試過與人合夥做生意以及獨立創業,可事情比他想的複雜,銷售、市場、物流他都沒有心力全程跟進,投資全都打水漂;氣焰滅下來後,他又低頭找工作,可人到中年面試都是雷區,屢屢敗下陣來。
他不敢再和家人彙報找工作的進展,只是早出晚歸在外面混時間,有時獨自一個逛逛書店,有時和退休老人下棋打麻將。不用起早返工他反而睡的更少,人處於永恆的夢遊狀態。妻子說不想被失眠的他影響,要分開睡,在書房給他支了床,他羞愧又氣憤卻無法發洩,在書房整整兩天沒出來,所幸在網上下了四十小時棋。彈盡糧絕後,他輕輕開了門縫,地球照樣轉動。那之後,他的盔甲全被解去,連假扮找工作的精神都消失了,除了每月月尾低頭問妻子要點零用外,他像以往一樣和她說話,只是頻率很低。
大多數時候他企盼家裏只剩自己,可門關上後他又無力和空白的自己對抗。《關於旅行,你不得不看的十條真理》——他知道應該不會有錢出去旅行,但看到屏幕上推送的這條消息,立馬條件反射地伸出拇指點開,一字不落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