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前已寫過「簡體字」跟「簡化字」不同:簡體字古已有之,指未經規範的俗字,簡化字則是上世紀五十年代起,中共強制全國推行的字體。香港人普遍厭惡的簡體字,該正名為「簡化字」,也不妨戲稱「殘體字」。港大中文系有學生投訴,大陸教師用簡化字寫課程大綱,我望了那大綱一眼,見教材包括《詩經》、《論語》等,真擔心那教師的筆記(如有)也用簡化字印製。
用簡化字讀古文,除了有欠美感,亦易生歧義。毛澤東雖提倡簡化,但深明其弊,故簡化字推行多年後,《毛主席詩詞》仍用傳統漢字印刷,字體更是古雅的聚珍仿宋版活字,主席絕對不是傻的。用殘體讀古文有什麼問題呢?隨便從《詩經》、《論語》挑幾個例子吧。《論語》記孔子的話:「夏禮,吾能言之,杞不足徵也;殷禮,吾能言之,宋不足徵也。」其中「徵」指「證明」,簡化後變成「征」,解作「征伐」,義不相侔。《論語》又記孔子說:「自行束脩以上,吾未嘗無誨焉。」其中「脩」指「乾肉」,簡化後變成「修」,義為「修飾」,跟原義風馬牛不相及。《詩經》有云:「文武維后……克昌厥後。」這兩句讚頌周王,其中「后」解作「君」(不是皇后),「文武維后」說周王才兼文武,「克昌厥後」指周王能令「他的子孫」(厥後)昌盛,簡化後變成「文武維后……克昌厥后」,不知所云。
一九八四年十一月六日《人民日報》有篇文章,題為「北大圖書館沒有《後漢書》」,說某教授想在北大圖書館借閱舊版《後漢書》,但圖書館員查遍所有書架都找不着──因為他只認得簡化字「后汉书」,而舊版書名恰巧是繁體。結果管理員理直氣壯地向教授說:「北大圖書館沒有《後漢書》!」再過十年,我也不敢說港大還有沒有《後漢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