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周二等垃圾車的時候不免碰到隔壁鄰居,一個來自米蘭的工程師。我的德語和他的英語大概流利到可以互相交換幾個AC和國際球員的名字,之後他五官攪在一起好容易又迸出一個詞:「羅馬!我喜歡羅馬,你喜歡嗎?」我以為又回到足球百科,假作很懂的樣子說羅馬的老隊長很帥,名字好像叫托蒂。
他面色困惑,又手舞足蹈起來,我才明白他說的不是羅馬(Rome)是小說(Romane),不知為什麼我忽然記起很小時候讀過的革命愛情故事《牛虻》。那不就發生在意大利嗎,和此刻涼爽乾燥的德國小鎮不同,故事一開始,英俊敏感的男主角亞瑟和他崇拜的神父是在悶熱潮濕的比薩神學院讀書;我還記得小說中佛羅倫薩左翼男女的熱烈與瘋狂,對,那本書給予了仍是小學生的我對19世紀意大利的全部想像。
我磕磕巴巴用德文描述了故事梗概,鄰居先生攤手表示聞所未聞。隔天再見,他說前一晚在家找到免費在線閱讀,一口氣看完——「年輕、熱血、悲傷,確實好看,但你的老師沒有告訴你嗎?那是愛爾蘭人用英文寫的小說,我想並沒有幾個意大利人知道。」
我回家維基百科一下,他說的沒錯,這本英文寫成的小說,忠實讀者不在意大利,甚至不在最先出版它的美國和英國,而是在蘇聯、中國和伊朗。看來我又一次被出版社的序言和小學語文老師騙了,他們都說《牛虻》在意大利是家喻戶曉的愛情故事,彷彿地中海的《羅密歐與茱麗葉》。這種因為離地創造出的「誤會」比比皆是,和外國朋友聊天對證,總是下酒的笑話。
但人生本就是荒唐,隔山隔海重新演繹包裝「名著」也不見得是壞事。這本講革命、青春、背叛的書確有它好看之處,在童年看過的大量紅色小說中,難得一見那樣任性而個人主義的革命者,更不用說他和女伴之間近乎虐戀的情感糾葛。
記得佔中時在金鐘曾看到一幅白布畫作,畫上是隻飛舞的牛虻,旁邊配着那本書英譯本的句子:Then am I a happy fly, if I live or if I die。想想是感慨,又是一代熱血青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