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痕告白 - 鄧達智

傷痕告白 - 鄧達智

八月二十三日,累極沈睡四小時突醒,腦子轉動那年今天晨光曦微,全球未暖化,北國八月底已入秋,風涼水冷猶如華南老家初冬,來接我時二姐手執我手,眼淚流下,長途電話難打通的歲月,離家一段日子,見親弟猶如祖父祖母母親並眾姊妹弟。從小獨立不太合群,叫弟們不敢隨便親近、尤其考試近。
離家負笈,等待學校接納與簽證,時間投入教書積累多點旅費,那段日子,被自小狠狠調教的我們才首次感覺二姐的溫柔。初上中學,教我書不用死讀的真義,此後功課不求人。
接機臉寫真情告白,感染日後姊弟們歐洲北美機場接送不鬆懈,緊守崗位,家傳脾氣再剛烈、為免阿媽掛心,盡量相親相愛。因應前因,死硬背負兄弟之義,旁人來勸、不只一次:適可而止!
未曾聽好,禍延傷痕纍纍。
那年八月二十三日,時差十二小時,簡直喪屍般隨二姐走過多倫多大街小巷,登打士街灰狗巴士總站背後那家餐廳名字叫金龍?金山……?吃了至愛肉絲炒麵,嚇窒我;用的竟是A版公仔麵,怎似老家祠堂廣場邊小茶樓鑊氣十足、堂妹與我愛吃的脆炒極品?還是被金乜金物比下去,當年老家一元二角一碟炒麵,多倫多賣二元四角、乘六幾乎七倍的加幣。
二姐說:今天吃個痛快,回到上課的京士頓,一個Dime、Nickel甚至Penny需省用(唸數學、日後會計師口吻,換了大地之母三姐,只會勸吃、吃、吃,啥都勿管,盡情吃!)稍頓,「今天是我生日,搭乘凌晨灰狗直奔多倫多,再而機場上度過……」
多年前今天晨光第一線,二姐機場接我,再而告訴那是她生日。自此將這天牢牢記好。
三姐早逝;我心口永難縫合的傷口。二姐跟病情搏鬥,拒絕醫生建議的治癒方案,為博親眼目睹兩兒成長至大學階段完畢。到達目的含笑溘然長睡,雖則不捨,絕對一份正面人生,傲視生死;到達彼岸她捨得。
噢二姐,如果仍在,失落至極時刻定必教我如少年昔日處理功課心得,減少我揪心;你與三姐遠遠在天邊眨眼,如今只餘麗儀姑姐從倫敦寄來暖語:……You have great coping mechanism. Just soldier on and take each day as it comes. My ears and shoulders are always available by remote control. Remember tha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