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末的媽媽叫芥菜。中醫相信它性溫,能通利除滯,是好東西。它在中國非常普及,不拘南北皆有生長。各地縣誌記載農作物,都要提上一筆,甚至有人到廣東海豐,見到根大葉圓的一種,還要贊為「他處不及」。以蔬食為清雅的士大夫亦注意此物,袁枚作《隨園食單》,說鰻魚太腥,應當先蒸後炒,再加冬醃芥菜為湯。又有一種《醒園錄》,講如何用米粉做菜包子。用芥菜、春蒜、肉皮、白肉絲切碎為餡,聽聽也覺得鮮美。
說它好吃,爭議或者不大;若說它可以入詩,大概是很難想像的。清代有一位金華浦江士人鄭祖芳,竟然寫了一首題為《南園芥菜一莖,出自天然,不假鋤灌,初冬時大已異常,薄晚刈歸戲作》的詩。這種幽默的詩題實在罕見,而讚美一棵老天爺送來的大菜,遠庖廚的士人也很少樂意為之。
此詩水準極其有限,不過樸拙之中卻有清晰的畫面感。開頭就說「天然一芥葉如蕉,菜把逢人信足驕」,很有些兒童式的快樂。接着描述如何將此菜拿回家裏,心滿意足地大嚼一通。於是洋洋得意,「夢清不怕羊來踏」,一旦落肚為安,就不用擔心它孑遺野外,被羊踩壞了;「味美寧嘲蟹共調」,芥菜與蟹肉同燒,確是一道特色菜。至於究竟是菜的原味鮮美,還是螃蟹起了提鮮的妙用,那可不得而知。
全詩最妙的乃是結尾,深得打油之精髓,即,冷靜、輕鬆、無負擔地製造喜劇效果──「十口加餐齊果腹,猶留過半到明朝」。只把這棵大菜的命運平平說出,卻因它實在太大,還能留一半明天再吃,帶出了不可抑制的心滿意足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