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內在南德坐了八趟火車後，漸漸對窗外的景色麻木：以尖頂教堂為中心，紅瓦房子疏密有序圍成一座小鎮，然後是一片森林，然後是下一座小鎮，下一片森林。
但德國人於我還是很陌生的，他們小心謹慎地解釋我提的問題，仔細確定我的笑話的確是個笑話才敢笑出聲，笑完還是要加上各種「不過」、「但是」，消滅可能有的不嚴謹。幾周下來，我的笑話也大半爛在肚裏。
找房子時不小心遇到個騙子，作案手段倒不複雜，她從刊登租房廣告的網站上複製別人發佈的信息，然後假裝有個差不多的房子，登廣告等人上釣。當我主動聯繫看房時，她回信人在比利時度假，無法碰面，但發給我大量房間信息和個人照片，換取我的信任。之後提出可以先交訂金，然後把鑰匙快遞給我。
大學鎮的房子不好找，也許就有人這樣上釣。巧合是她給我的房間地址，恰好就在我暫住的樓裏，我在樓下門鈴和郵箱處找了很久也沒看到她的名字，問她她在信中閉口不談。我想這不是騙子就是個粗心大意的人，就當成笑話講給同住的兩個德國男孩聽。誰知他們馬上開了緊急會議，把我和那個「鄰居」的通信反覆研究，建議我更改郵箱密碼，再去警察局舉報這個她。「說『她』也不準確，也許『她』發給你的相片也是假的，建議你寫明『性別模糊』。」另一個人則研究『她』的用詞：「我懷疑她不是德國南部人，你看這個敬語用得不地道。」天色已晚，我怯生生問可否明日再談，他倆討論地火熱，根本沒聽到，也沒發現我已悄悄回去自己的臥室。
第二天是學系要求我排隊預約的IT面談，本來只是開郵箱帳號、給VPN密碼這麼幾項，技術員一邊拿我的電腦演示，一邊批評：「為什麼還在用Chrome，你不擔心美國人悄悄監視你嗎？」三下五除二給我重裝Firefox，又加上幾個去木馬和廣告的插件。我打趣說：「我是中國人，早就假設我所有的東西都被監視了。」
他停了手上的動作，嘴角抽了兩下，終於還是判斷這不是笑話，用一種沉痛的語調說：「這不是你的錯。」我只好也作嚴肅思索狀，順便取回我的電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