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接前回,靜婷名曲,我選《明日之歌》(曲:顧嘉煇、詞:陶秦)為首自有因。我跟小說作者(龍驤)感情深,如今《明日之歌》傳唱歌壇,龍驤卻沒沒無聞,哪能為他不叫屈!九六年,常跟龍驤老哥把酒談歌影,每提到《明日之歌》,總豎起大拇指誇靜婷唱得好,並即席演歌——「我要你為明天歌唱,我帶着淚珠切切盼望,我去了,我去了……」我謔之曰:「靜婷蕩氣迴腸,老哥牽牛上樹。」相顧大笑。《明日之歌》外,我還喜《痴痴地等》和《藍與黑》,尤其後者,為王藍先生名著《藍與黑》改編電影的插曲,詞典雅,曲幽怨,靜婷唱來,如泣如訴,可謂絕唱。
十歲時,隨母到北角「燕雲樓」吃飯,聽「金魚美人」崔萍獻歌,第一首便是《今宵多珍重》,節奏輕快,入耳不忘,回到家裏,把旋律哼熟了,找到歌詞仿唱,氣壞了母親:「好學弗學,要做歌星?沒門!」那年代,正常人家多不喜歌星,視之與戲子同級,我不同意。年輕時候的崔萍,只愛唱不應酬,歌罷即挽起皮包離場,對巨賈豪富從不假辭色,這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七十年代初,我在《中文星報》寫影評,結識沈榕、一個老老實實的上海人,對時代曲認識深邃獨到,評崔萍的歌,僅一句話——「交關好!」那是上海話中對人最高的稱讚。沈榕說:「聽崔萍的歌,有黃鶯在啼唱的感覺!」是什麼感覺?試閉上眼睛想想,用心去凝想,你自會懂。六十年代,「翠谷」出現了「巨人三重唱」,溫灼光、麥青和洪鍾放浪高歌,嘹亮雄壯,廣獲好評,崔萍、蓓蕾、靜婷也不示弱,來個三重唱,《夜來香》、《今天不回家》,歌聲響雲霄,繞樑逾三日,只是作為崔萍歌迷,我還是沉醉於《南屏晚鐘》和《今宵多珍重》,後曲作者王福齡、作詞司徒明,就是作家馮鳳三、我心中的三哥。三哥嗜酒,每於酒後,引吭歌唱,必是《今宵多珍重》,也不知是何年何月何地了,酒醉飯飽後跟三哥肩並肩、手拖手,合唱《今宵多珍重》——「南風吻臉輕輕,飄過來花香濃(飄來是酒香),南風吻臉輕輕,星已稀月迷朦(迷朦在銀燈下)……」一曲畢,三哥瞇着醉眼問:「小開!三哥唱得阿好弗?」我不住說:「好好好!好過崔萍阿姐!」三哥敲了我一記頭,罵:「油腔小滑頭!」三哥逝耳,今夜我哼《今宵多珍重》,往事堪珍重。九十年代中期,終承武俠小說家張夢還之介,結識了崔萍姊,江蘇美女志氣高,白菊不隨東風舞,初識,高不可攀,熟了,和煦可親。那時,丈夫江宏已去世,崔萍不戀舊地,移居上海,學京戲渡日,快活如神仙。一別二十年,夢還大哥早去,不知崔萍姊今如何?
「我這個妹妹有天分,人——懶!」夏丹姊向我訴說她的三妹劉韻。我好奇,問「怎個懶法?」北京夏丹往下說:「她懶得連看到竹掃帚掉在地上也不去拾,寧可一步跨過去!要命!」在夏丹姊口中劉韻這個妹妹是天下第一大懶蟲,不做飯,不練歌,只好海棠睡。唷!夏丹姊!這我又不明白了,不練歌,緣何唱得有如天籟?夏丹長長吁口氣、搖着頭:「這可沒法兒呀!天才呀!音樂一響,她就咿呀唱出來,悅耳動聽,咱們四姊妹中,她天賦最高,這是我老爸說的!」我一想也對,聽劉韻唱《桃花開在春風裏》,我真的就像走進了春風裏;聽《姑娘十八一朵花》,便想結識十八少艾,她唱歌,清脆溫婉,旁人難學。夏丹數劉韻,第一是懶,第二是懶,最後也是懶,可這不夠,還有一個,我說了出來:劉韻姊健忘,夏丹一瞪眼:「為啥?」回道:「跟她吃了兩趟飯,再晤,居然眼定定望着我,問『閣下是誰?』」夏丹啼笑皆非,頓足:「唉!真是寶貝呀!」(六十年代四大歌后˙下)
(敬答讀者:上官虹《千佛手》柳殘陽《千佛掌》電影二合一成《如來神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