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飲食籽】送冰急先鋒 唱賣點心工 餐廳的幕後功臣

【飲食籽】送冰急先鋒 唱賣點心工 餐廳的幕後功臣

【飲食籽:識飲惜食】
記者不愛米芝蓮,無論摘下多少顆星,光環總是落在大廚身上,但一間餐廳豈只得大廚,就像奧斯卡頒獎禮也有最佳剪接、最佳音效,在台上看不到的人,往往在細節上起了莫大的作用。白碟上那怕有一點污迹,擺盤上所花的心機便化為烏有,也正反映一個稱職的洗碗工人的價值,難在他的專業精神,不把洗碗當成刻板粗活,根據每隻碗碟的形態、花紋和素材,細心地把它還原成猶如使用前的狀態。這樣的心思,同樣可在送冰工人和點心車員工身上找到,他們靈活地演好自己的角色,甚至化解危機,讓大廚可安在廚房拋鑊煮菜,絕對是餐廳酒樓裏的最佳幕後功臣。

運冰工人:工作似探朋友 客人問候窩心

初見鄭俊傑,比起靦腆的笑容,我更留意到他的「A字膊」,大概比一般搬運工人來得更斜,是如假包換的「A」字。訪問中他不曾說過一句粗言,全程輕聲細語,錄音時好幾次還要他提高音量,跟一般人所認識的「搬運工人」南轅北轍,也許跟送冰這行攸關。「送冰是底薪加佣金,公司沒銷售部,客人靠我們找來。每當經過剛開業的餐廳便遞上卡片,若對方有意買冰便跟我直接聯絡。每隊人至少負責二百個客,加單、改單或跟單都由自己負責。」傑仔說。二○○一年經濟低迷,當年只有十六歲的傑仔一心升讀中六,卻被同樣從事送冰的父親硬拉入行。那時他的身形比現在瘦削得多,要單肩托起兩袋冰,再手執一袋,他只能做到僅僅走動的程度,托冰數量跟其他人相差太遠,同事笑他是來當暑期工。
後來,父親轉行,他選擇留下繼續送冰,擺脫約束,反而使他重新投入工作。「餐廳通常不會因價錢而轉冰粒供應商,很多客人一叫冰便是四、五年,見面時會聊天問好。每天工作就像四出探朋友,夏天請飲汽水,冬天送暖手包。」送出冰換來問候,就是他每天上班的樂趣。

托冰不靠蠻力重平衡

長年累月地接觸冰,使他手掌微微發脹,每朝出車前,傑仔習慣塗抹潤膚膏,從手心到手指縫間反覆搓揉,直到連掌上的繭也得到滋潤,才可繼續搬運超過一噸重的冰。送冰行程遠比想像中緊密,每朝六時,陽光乍現,傑仔與其他司機陸續抵達位於油塘灣的冰工廠,與拍檔換上工作服,便匆忙地駕車而去。首站是紅十字會,除了餐廳,還有很多機構會用到冰,紅十字會是其中之一,他們要在保安交更前,把用作保存血液的乾冰運到。至於麵包店和魚蛋工場,天熱時要加冰製作食物以防變壞,還有很多茶餐廳和大牌檔,一天送百多檔,朝六晚四做到沒停手。
「送冰簡單?我做了廿年搬運,肩托兩袋冰已覺吃力,第三袋直頭走不動。」好兄弟餐廳小廚老闆梁振權說出傑仔工作的挑戰性。權哥從餐廳剛開便向傑仔買冰,至今已四年,試過突然急着加單,他自行上車抬冰,才發現這份工作不簡單。
托冰不能靠蠻力,而是要平衡,傑仔邊示範邊解釋。一包人人也托到,兩包大部份人也可以,到第三包上肩,他會稍稍靠側移動重心,嘗試取得平衡,然後以同樣原理把第四、五袋托上去,每加一袋都猶如玩層層叠般增加難度,還要微微地蹲下拿起餘下兩袋。背負着六十公斤重的冰急步走進餐廳,融化的冰水與汗水濕透衣衫,他卻顧慮冰袋裏的水會否弄濕客人的地方。
夏天的用冰量是冬天兩倍,茶餐廳的空間不大,早上運來的十包冰倒滿冰櫃,不到一時便幾乎用完。同一間餐廳有時一天內要送三次,水吧師傅無暇報告用冰量,靠傑仔自行到冰櫃觀察後加冰,當天的總用冰量多少,講求信任。「一袋冰十元八塊,最重要不是賺多少,而是利用我們工作上的靈活度,確保他們不缺也不剩冰。多想一步,別人便煩少很多。」

好兄弟餐廳小廚老闆梁振權從一開業便向傑仔買冰,至今已四年。

麵包店和魚蛋工場,天熱時要加冰製作食物以防變壞,所以要密密送。

將冰送到店內,還替客人逐袋打開倒入冰櫃,替水吧員工省下不少工夫。

熟食中心客人多,這時會出動手推車一次過送20包冰。

長年累月地接觸冰,他的手微微發脹,所以習慣塗抹潤膚膏。

由駕車跟單找客,鄭俊傑一腳踢。

香港製冰及冷藏
油塘灣茶果嶺道422號

點心車阿姐:別人賣不完 我保證能賣光

她口中呢喃地哼唱粵曲,乘着曲的轉折大喊「排骨、腐皮扎」,聲音忽小忽大,如有共鳴。人稱惠惠,推點心車已三十年。一架點心車不比飛機上的餐車輕,推着在人群中穿梭,隨呼喚聲煞停,做起來比看吃力。既有點心紙,為何要辛苦惠惠?紙跟車原來是兩碼子的事,前者為酒樓早已把點心做好或至半成品,當有客人入紙便按量上桌;後者點心是師傅現做,不同時段有不同種類,靠點心車推銷,賣的是「新鮮」二字。
「愛……的一生醒」惠惠的腦中像有個播放器,放着過百首愛聽的粵曲,邊叫賣邊跟着唱。有客人要點心,不忘連番問:「要不要豉油?要不要剪開?不愛這籠那籠又如何?」跟一般點心車員工有別,她樂於接受客人退貨,一籠被退,她便拿出三籠任你選,最尾還讚人選得好,從她手上接過點心的客人總是臉帶笑容。「別人賣不完的都交給我,保證能賣光。」惠惠拍拍心口說。雖然手做點心外形燕瘦環肥,但所謂百貨應百客,她總有辦法把最後一籠點心賣出去。「有次經過一枱外國客人,他們對我車上的灌湯餃沒興趣,我不懂說英文,只好不停對着他們說『One』、『One』,他們勉強拿了一籠。豈料走一圈後回來,他們主動對我說『Two』。」

待客如友 待車如子

熟客中不乏名人,例如米雪和麥長青,還有高官政要。能令她笑逐顏開的是街坊熟客,點心車經過靠窗的枱,一個男人遞上報紙,她二話不說搶過來,還補一句:「識做啦。」接着惠惠大叫:「排骨、腐皮扎。」男人邊打開竹籠邊問:「有沒有蝦餃燒賣?」換來一句大吼:「成世人都是沒那樣點那樣!」待客之道頓時蕩然無存,只剩二人零星的笑聲。「客人知我喜歡聽粵曲,有門票便送我,有時相約下班後一起看大戲。」
每人有專屬的點心車,車內貼有號碼,以便分別車主。每天上班第一件事,便是洗車。點心車上不時有油迹和食物碎,要用熱水加洗潔精,從外到內擦乾淨。遇上休假,暫由別人接管,她也記掛,可幸七年來的專車也保持亮麗。「昔日的酒樓場面大,點心車要推勻全場,還要上上落落,點心車勞損快,人勞損更快。相較下這裏輕鬆得多,要珍惜這份工。」她笑說。

朱惠蘭口中呢喃地哼着粵曲,乘着曲的轉折大喊「排骨、腐皮扎」,聲音忽小忽大,如有共鳴。

每人有專屬的點心車,車內貼有號碼,以便分別車主。每天上班第一件事,便是洗車。

朱惠蘭說別人賣不完的點心交給她,保證能賣清,因她有張得人心的嘴巴。

朱惠蘭樂於接受客人退貨,一籠被退,她便拿出三籠任你選,最尾還讚人選得好,從她手上接過點心的客人總是滿意的。

有點心車的酒樓大多是現做現賣,少了選擇但換來新鮮美味的點心。

來回使用多遍變得殘舊的竹籠,說明每天點心都賣得滿堂紅。

蓮香居
上環德輔道西46-50號2-3樓

記者:蘇健進
攝影:潘志恆、伍慶泉
編輯:謝慧珊
美術:黃創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