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個人特別和風雅無緣,再高貴的事落到手上,都有辦法把它變得庸俗不堪。譬如公認文壇瑰寶的《追憶逝水年華》,學者必先焚香沐浴才恭恭敬敬翻開拜讀,我呢,老實不客氣把它帶到海灘消遣,藝術造詣文學成就全部視而不見,單單為昔日巴黎上流社會的八卦眉飛色舞。而且是米可諾斯基佬雲集的天體海灘,字裏行間雍容的貴婦和美艷的交際花衣香鬢影,書外各路一絲不掛的嫩肉回鍋肉爭長鬥粗,對比之強烈教人目眩,可憐普魯斯特活在「出櫃」聞所未聞的時代,死後大半個世紀卻淪落同志赤誠相見的場地。看的是英譯本,六大冊每冊六百餘頁,套用《100毛》宣傳金句,一個夏季一冊「看得完,剛剛好」,統共花了五年終於大功告成──有一年六月去伊碧沙八月去米可諾斯,破例看了兩冊。
今年起程赴西班牙曬太陽前讀了亦舒的《紅樓夢裏人》,沉睡的石頭被驚醒,不由得囉囉攣,忽然想起早前在香港二樓書店買了蔣勳的《微塵眾》第二集和第三集,立即從書架找出來,剝掉書衣裝進行李箱,故技重施延續高雅交叉低俗的傳統。蔣老師這批益智的《紅樓夢》導讀原刊台灣《壹週刊》,結集後我讀了第一冊,有點嫌太過詳盡──情況和劉紹銘先生那兩本張愛玲隨筆相似,同一題材三寫四寫,刊登時隔開來不怎麼察覺,編輯成書沒有篩選修訂便很明顯,蔣老師甚至在同一篇文章裏苦口婆心將重點說了又說,好處是打瞌睡的壞學生肯定有一兩次聽得入耳。不過這種喃喃細語的寫法,躺在沙灘讀着倒真的舒服,停不了湧現的「青春」,和周圍環境配合得天衣無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