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來時雖不至如山倒,但也幾回支撐不住,這次是帶病上機,帶病飛回來,幾天的行程,於我如大夢一場,有些很遙遠,遠至不可復憶,有些則恍如昨天。依稀記得人影綽約,笑語嘩然,光影明滅間如置身在一個奇幻世界,遠望近觀皆不真實。
在友人好意勸告下,翌日即去看醫生,臉色沉重的大夫給了一堆抗生素,另加幾款藥水、藥片,說是一定要按時服用到吃完為止,喝了兩天粥水送藥,渾渾噩噩的耳際傳來的是夜半烏鎮某處人家的犬吠之聲,是那位杭州友人講的故事,二○○九年他受託帶口訊給那年仍健在的木心,從大閘口塞進一封信,不久木心的助手回電說是木心在病中不能見客;吾友有辱了使命,三年後木心離開這世界。今年三月,託帶信給木心的朋友潘其鎏也走了。
木心死後備極哀榮,烏鎮為他建起紀念館、故居、美術館,潘君則斯人獨憔悴,除了幾位老朋友故舊同學紅顏知己以外,他的離去並沒有太多人知道。
而人們也不知道當年木心和潘這一段比君子之交更深厚的交往,當年兩位畫家都年少,在大時代的洪流下分別衝激到不同的地方,遠漂到台灣的木心長情到每天都有一封信寫給潘,信中還夾有台灣的花花草草,在尚且不知前途的年代,兩大藝術家彼此真情對待,這樣真摯細膩的友情如今已成絕響。然而在藝術生命中彼此的影響不是局外人所能領悟。
今天烏鎮對回歸家鄉的木心種種紀念據說只是才開始,但這一章隨着兩位當事人先後謝世,生前往事已不可追記,這淒美的一章只在聽者的腦海中留下太多的問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