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情聖 - 沈西城

真正的情聖 - 沈西城

民國年間的新文壇,有兩大才子,即郁達夫和徐志摩,二人都被稱「情聖」,名聞遐邇,不過細味之,郁達夫於王映霞之情,泰半出自一己之私而近乎「情虐」,實不足稱「情聖」;反之,徐志摩對陸小曼的情深一往以致丟掉性命,更符「情聖」之旨。教徐志摩迷戀的陸小曼,常州人,父建三,民初任北京財政部參事,頗有權勢。小曼系出名門,清麗素雅,宛似幽蘭,跟滬上名媛熱情玫瑰唐瑛是好姊妹,在同孚路口共營「雲裳」時裝公司,雲想衣裳花想容,名字既起得好,復有二美壓陣,「雲裳」生意鼎盛,客似雲來。小曼艷名鵲起,吸引不少走馬王孫、豪門富賈追逐裙下,小曼卻偏下嫁於軍官王賡。結婚不久,小曼以王賡為武人,不解溫柔,勃谿頻起,感情決裂,偏偏此時咱們的浪漫詩人徐志摩一頭撞了進來,小曼即移情別戀。志摩識小曼於王、陸婚禮上,志摩為儐相,卻相中了友妻,小曼離婚後,志摩展開追求,寫出《愛眉小札》,情意綿綿,深愛款款。志摩倜儻風流、儒雅溫文,才名遠播,小曼焉能不心折,遂共效于飛,此事為志摩老師梁啟超所不滿,於證婚時,嚴詞斥責——「祝你們這是最後的一次結婚!」南、北士論為之駭然。志摩父申如先生怒不可遏,不認小曼,並斷志摩月費,志摩稿酬微薄,加以小曼揮霍,不勝負荷,只好從胡適言,重返北平教書,穿梭往來京、滬,種下日後墜機之厄。
婚後兩人同住福煦路四明村,經濟拮据,牛衣對泣,相互吵罵,只是夫妻小口角,可增感情,志摩對小曼的愛,以此時最濃,貧亦樂焉!若不是雕塑家江小鶼因慶祝「天馬會」(註:上海畫會)要做戲,徐、陸兩人的愛大抵不會有變化。「天馬會」唱兩天戲,第一天大軸是陸小曼的《販馬記》,由唐瑛配戲,可唐瑛學趙寵學不來,不學了,沒了人選,崑曲泰斗俞振飛想到翁瑞午。翁瑞午是崑曲小生,平劇青衣,兩門抱,都是絕,演趙寵可謂駕輕就熟,配搭敲定,卻敲出了五百風流冤孽債,兩人台上唱戲,眉目傳情,台下交往,情愫暗生。自古美人多病苦,小曼體弱,唱了兩天戲,老病復發,瑞午師承丁鳳山,有推拿絕技,為伊推拿,手到病除,自此成為小曼專用按摩師。朋友提點志摩「當心」,素性灑脫的志摩笑道:「這是醫病,有什麼可避嫌的!」於是瑞午堂而皇之登門入室。小曼時患頭暈症,瑞午教吸阿芙蓉,果能袪病,一榻橫陳,隔燈並枕,面面相對,緣能無情?久之,小曼愛上了瑞午。滬上名士陳定山(定公)述說徐、陸、翁三角戀有云:「小曼確是愛志摩,但她也愛瑞午,愛志摩的學問,愛瑞午的風流。」一心二用不為過。翁瑞午是吳江人,吳儂細語,帶娘娘腔,最合空谷幽蘭陸小曼,周旋兩男之間,自得其樂以至不能自拔。
一九二八年十一月初,志摩、小曼因事口角,小曼發怒將景泰藍煙槍丟下樓,無意中打破了志摩的眼鏡,志摩一怒返北平,臨行寫了著名的《再別康橋》——「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來,我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豈料成了詩讖。「九一八」事變的秋天,徐志摩從北平回上海,僅耽三天,臨走一晚,(十一月十八日)在定公家中談了一夜,從不吸鴉片煙的他,竟然燒了一口,天亮告辭坐飛機回北平,卻在濟南遇難。志摩死後,小曼由瑞午照顧,共渡二十餘年歲月,直至瑞午去世。由於鴉片多吸,小曼早已憔悴不堪,定公這樣形容小曼:「小曼掉了一口牙齒,從沒有鑲過一個。蘭澤的青髮,常常會得經月不梳,她已變了一個春夢婆了。」惟瑞午仍奉之如神明,變賣一切古董字畫來供奉。定公感慨說:「現代青年,很多人以為志摩是『情聖』,但是我以為做『徐志摩』易,做『翁瑞午』難。」說得對,翁瑞午才是真正的情聖,可你們願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