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貌美，年老色衰。十七八歲無醜女，七八十歲自然也無俊男也。許多上了年紀的人，都想隱瞞自己的年齡。有些女士把自己年齡藏得密密的，更揚言誰知道了她的年齡，就殺了那人。男人在這方面較不介意，但也有些老人不大願意講自己年齡，尤其若有一個比他小得多的女伴。
香港傳媒把特別顯得年輕的四五十歲退休明星，稱之為「魔女」。「魔女」們也高興受落，不會為一個「魔」字而不快。日本一些化妝品或保養品的廣告中常出現「外表年齡」的說法，意思是用了某種產品後，就顯示出比真實年齡年輕得多的「外表年齡」啦。
似乎人人都追求外表年輕，但日本女作家曾野綾子在一本書中卻提到：「每個人都看得出年齡。」這句話是中性的，既非貶義亦非褒義。她的意思是，人總會老的。「外表年齡」雖使人陶醉，但不是真實的。「每個人都看得出年齡」則是真的，講的不是表面看上去的年齡，而是由年齡透露出來的氣質和內涵。有的人老了，「看得出年齡」顯示的是衰老和頹敗，或一生充滿計算的老奸巨猾；有的人老了，「看得出年齡」卻顯示自信、堅毅和智慧。白髮，皺紋，駝背，會讓人覺得衰敗；但若配以穩重的面容，堅定的眼神，卻往往給人一種富於經驗、智慧和值得信賴的感覺。有一次在白雪仙家裏，在座有許鞍華、張敏儀、小思，她們都是上了年紀、曾經事業有成的女人，她們的談吐、神色顯示出永遠美麗，使我體會到「每個人都看得出年齡」這句話的現實意義。
人生的許多努力與掙扎，大都是為了追求物質生活，是擔心物質的貧困。但曾野綾子認為，人生應該懼怕的，是精神上的貧困。精神貧困是指一個人沒有在精神上站穩根基，沒有堅守住自己的信仰和追求，而是受生命終結時帶不走的名、利、權擺佈，以致人生搖晃不定。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應該極為寶貴，因此要活出無人可以替代的自己。知道一生的追求是甚麼，得到或未能得到的是甚麼。曾經得意或失意都讓它成為過去，持續保持追求新視野的心境，既無悔又坦然地邁向人生的終點。這種由閱歷、無悔和永續求知形成的精神狀態，在老年時是會被「看得出年齡」的。
但是，在這個只重視物質的時代，人很容易陷於精神的貧困。為追逐名利權而隨波逐流，乃至於喪失自我。如果一生只關心財富、名聲、權力，或沉迷於美容、保養，就等於沒有建立精神根基。精神貧困的狀態也一定會被「看得出年齡」。
人總要老的，「每個人都看得出年齡」這句話在每一個老人身上呈現的是正面還是負面的含意，卻由你從年輕走向年老的歷程中賦予。
所以，最好趁年輕就記住「相由心生」。這是比任何化妝品都有效的美容之道。不要起步晚了。
最近聽到許多人稱讚那位39歲的歌手很美。她最美之處來自她的真，她的善——擇善而固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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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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