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作教育在香港蓬勃發展是近年的事,我讀中文大學中文系的時候系裏開始有創作課可選。近年浸會大學的人文及創作系開辦一系列專業寫作的課程頗有聲勢,最近中大中文系也辦了兩日關於文學寫作教育的研討會,據聞未來也會開設創意寫作的學位。
在十年前左右,中學課程改革,寫作班大量湧現,曾一度是不少作家的糊口之計。以前《字花》得到何鴻毅家族基金資助,曾辦過一個「筆可能」寫作班,課程設計有着自家理念,就是要在正規中文課程以外,引入多元的價值與欣賞角度,打破一些高雅/低俗之間的定見,着重理解他者與轉換角度,並把城巿的議題如巿區重建、集體回憶、語言、性別等,透過閱讀與創作引入中學生的視野。傳統的文學創作教法比較傲岸,詩人黃燦然笑說,他第一節課常常先嚇退一半學生,只留下真有興趣的人重點栽培。筆可能比較着重平等,不採精英拔尖的方式;課上band 1至band 3的學生都有,參考了董啟章《貝貝的文字冒險》、台灣蕭蕭、白靈等前輩以遊戲作教育的實踐,每節課都設計了相關遊戲以引起學生興趣,比如叫學生自行設計非典型的履歷表(意念來自辛波絲卡的詩〈履歷表〉)等,導師也可以另選教材。
日前馮睎乾在本報專欄訪問郭梓祺,提到筆可能的回憶,我來提供另一些回憶拼圖。記得有一課的主題是希望讓學生欣賞「非規範語言」之美,以口語寫作切入,準備的教材是黃碧雲有份撰寫的《阿婆口述史:又喊又笑》,而郭梓祺說他要教董橋。我們面面相覷,看來大家理念徹底不同。不過團隊奉行自由主義,認為能讓中學生讀讀董橋,也是好的。當時郭氏年輕靦覥,笑起來有虎牙,我心想也許學生讀不懂也會喜歡上他的課;他早年給《字花》投來對趙廣超的長篇評論,大家素不相識都嗅得到一點才子氣。不過這在去年看他編導的劇場作品《他鄉》後遭遇幻滅──他呈現了一個不重視金錢且與鄉下人爭辯的張愛玲,作為張迷很難接受。我是因為馮睎乾在臉書上一再力推才去看的,鎅櫈後叫馮回水,佢又唔肯。
喜歡創作的學生,現在大學裏有更多選擇。但我對中文科與寫作教育的發展不敢樂觀,自從2010年中文科改考五卷轉向技能導向,學生已經因為難以應付而大幅轉向補習,沒空間再想創意。再過幾年,DSE作文卷成了A1頭條,表面自由的題目原來遍設離題陷阱,學生要去補習貼作文題目、背範文,中文科已經成為入大學的致命難關,引得不少學生對中文科產生仇恨,在臉書的secret page直呼不如把中文變作如附加數學那樣的選修科。這是以前我們無法想像的事。大學如何在這樣的荒漠上再培養文字創作者,才像是一項不可能而又必須的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