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f to remember is to be human, then remembering more means being more human.
── Ed Cooke
「十年前那一晚,我見過的人是馮睎乾?」假如發問者是個二十多歲,愛幻想,散發着「小清新」氣息的女孩,這可能是個蕩氣迴腸愛情故事的開端,但很可惜,問問題的叫「六叔」,我猜,應該是個中年漢吧。在我有限的記憶中,「六叔」從來是指邵逸夫,而我不知另一個六叔是誰。六叔可能看過這專欄,勾起陳年回憶,就問我和他的共同朋友K.,在2006年7月1日晚,我們是否一齊睇波。K.記得那場波,但不記得我在場,於是在一個臉書群組向我求證,群組內都是多年好友。
初時以為是看現場球賽,我最怕人多,根本不可能,就答沒有。然後K.寄來一封十年前的電郵,內容說7月1日相約到K房看世界盃,一場英格蘭對葡萄牙,一場法國對巴西,我是收信人之一,證據確鑿。K.說印象中是去了茶餐廳,不是K房;群組另一友人W說,那晚他也在場,似乎拍了照片,但找不到,同樣不記得我有沒有去。末了W說,當晚去的不是茶餐廳,而是打邊爐。整個群組當場嘩然:七月打邊爐?討論下去,才驚覺大家活了半生,都不外乎是一齣《去年在馬倫巴》。
十年,七一,六叔,睇波,打邊爐,這是多麼的九唔搭八啊。無論我怎樣苦苦思索,也無法重構當晚的情景,唯一憶起的,只是川端康成短篇Yumiura City的一句話:「從他記憶裂縫間失落的無數事情,別人都保留着,視為他過去的碎片。」川端康成這個故事,講一位女子拜訪男作家,她告訴他,三十年前兩人曾在Yumiura相遇相戀,他甚至向她求婚,但不管她講得多麼言之鑿鑿,作家卻一點記憶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