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叫,是片段開首的「聲效」──由YouTube到facebook的「分享」,叫人看完美國俄亥俄州動物園射死猩猩,再看到香港荔枝角道家禽場外車輾山雞。可是當猩未躺而雞未斃,旁邊就有途人叫囂!或者,美國人怕猩襲小孩,而香港人就嘆雞飛險象;然而,片段的奇觀性,其實更高於事件的危險性,因為猩猩仍未出手,山雞還未落地,可片段廣傳,已成風險!
這個所謂「風險」,並不為人,而為動物,因為片段生出了兩個威脅想像:(一)動物如猩猩或有獸性,又或如山雞或有流感,都是人會被動物加害的想像;(二)更有同理心的,或會想到:猩猩會被殺嗎?山雞會被輾嗎?終於,美國園方真的派人開槍,香港司機真的沒有煞車,猩與雞都命喪黃泉!那我們更應該去思考,除卻被動物加害的想像之外,我們作為人而反覆看片,會否因為我們不必要的恐懼,反過來威脅了動物?
有人或會直指動物如此被殺,理所當然:畢竟猩或殘暴而雞或帶病。然而來到今日人手一機,隨時拍片上載的年代,動物不幸至死的片段時有所見;這與人類在災禍中意外死亡的片段,甚或恐怖份子把殺人影像上載的性質不同──後兩者縱或看多聽多而叫觀者麻木,但片中死傷者畢竟是人,叫在生者作為觀眾,必然略感慘不忍睹,總有不安。
可是來到動物,拍者與觀者都或有點點「非我族類」而「事不關己」的距離!當然,片中有人在叫,但大多只是怕猩猩旁的小孩受襲,又或驚訝於山雞在城中的翱翔奇景;可以撫心自問的,是有多少心緒,真會放在動物安危去想,想及牠們的生死。
況且,更進一步去想,是類近動物無辜送命的片段,因為分享技術變得輕而易舉;這教我們作為人類,眼看越多,會是越加疼惜眾生,抑或越加麻木?此說並非新鮮論點,因為那是美國已故文化評論人蘇珊.桑塔格在《旁觀他人之痛苦》的評斷──書的原版出於2003年,英文名為Regarding the Pain of Others,其時桑塔格要說的,是媒介多見死人塌樓危難場面,可觀眾都被教化得麻木。不過這個「他者(Others)」,在猩、雞,甚或更多「非人族群」死亡事件中,被換上了動物,卻同時更像「死物」,甚至被負面定形,教人想到牠們本有危險而「死有餘辜」;因為人為中心想像,已叫我們把動物看作次人一等,以至輕視他生,不以為然。
動物被寵與被殺,可愛或可悲等片段,都易於廣傳;桑塔格「旁觀他人痛苦」的警世說法,於此是否更值得轉化為「旁觀動物痛苦(當然也可以是愉悅)」的眾生教育?畢竟,今次事件的猩與雞,都因為人而枉死,而那再三被複製剪接的片段,其實更應為悼亡視像,卻非網上奇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