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間最常加在張愛玲頭上的兩大罪狀,都與寫作無關,阿Q基因爆棚的我於是安慰自己,那些看她不順眼的人也不得不默默承認,要在她作品找碴子其實很不容易,只好改變方向人身攻擊。其一是「奇裝異服」,指她着衫唔同人咁品,冇嗰樣整嗰樣,去到邊都令人目為之側,三番四次幾乎引起暴動。這就好笑了,麻煩你諮詢見多識廣的時裝達人,女作家打扮品味獨特,根本值得讚美呀,杜哈絲莎岡,桑塔朱天文,甚至近年深居簡出的西西陸離,哪一位的衣着沒有濃厚個人風格,指指點點的三姑六婆未免太村俗吧?何況,張女士並非無所不用其極的譁眾取寵派,單單講究出鋒頭,她對穿衣比封為教主教母的時尚權威更有心得和見識,閣下缺乏細讀《更衣記》的耐性,容我抄《童言無忌》一句話給你醒醒神:「對於不會說話的人,衣服是一種語言,隨身帶着的一種袖珍戲劇。」
其二是「嫁漢奸」。早於一九四六年,她就輕描淡寫針對「無稽的謾罵」自辯,「私人的事本來用不着向大眾剖白,除了對自己家的家長之外仿佛我沒有解釋的義務」,不幸直到今天,道德判官仍然理直氣壯,喜歡幾時鞭屍就幾時鞭屍。入了楊絳數的「人都來不及選,漢奸都跟上了」,我們這些另類美人讀了特別傷感:老老實實,假如碧咸、張孝全、市川海老蔵和阮經天在門外打崩頭,誰還會望又老又殘又花心的胡蘭成一眼,可惜常德公寓樓下沒有人排隊啊。請聽聽《小團圓》裏邵雍之對女主角怎麼講:「在這以前他說過不止一次:『我看你很難。』是說她很難找到喜歡她的人。」而她答,「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