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莫大於心死 - 陶傑

哀莫大於心死 - 陶傑

一年一度的香港維園燭光會,引起裂代紛爭。香港本土年輕人對支聯會「建設民主中國」、「平反」這個那樣,已經沒有興趣。
而且事隔近三十年,中國的大學生早已質變,不像五四胡適時那樣為國家追求民主,只想畢業後加入國企和外資,參與對國土資源的盤剝工程,趕快賺夠錢,像高官土豪的子女一樣,盡早移民加拿大澳洲,拿到外國籍之後,看看中國,咦,原來風景仍然這邊獨好,中國大陸尚有掏空刨剝的剩餘,再回流,多挖一點,到真的大崩潰了,才挾着外國護照再逃跑。
中國人自己也不要民主,當台灣人用選票決定下屆總統是蔡英文還是馬英九,中國人特別是大學生,寧願到了農曆新年,將選票化為戲票,在「美人魚」、「澳門風雲」、「三打白骨精」之間,作出他們的嚴正抉擇,中國人已經變了──陽台上的朱麗葉,已經不再相信愛情,而變成了范冰冰,那麼在樓下吟情詩的羅蜜歐,是不是應該離開,或者變身為TVB版的王祖藍?
「沒有窗,哪有窗外?」從前的「世說新語」,有新亭之淚:「風景不殊,正自有山河之異」,然而今日中港之異,不在風景與山河,更似文天祥的詩句:「草合離宮轉夕暉,孤雲漂泊復可依?山河風景原無異,城郭人民半已非。」
在中國歷史上,時有少數有識之士感於此等人心矇昧山河傾圮的變異之痛。香港本來是英治的無憂之鄉,一旦歸併中國,自然匯入中國人文歷史的大軌跡。如果讀過西方的荒謬劇,如貝克特的「等待果陀」和奧尼庫的「犀牛」,看見廣東道自由行和澳門永利貴賓廳的中國消費豪客,再看看一年年在維園用燭光痴心等待的香港人,雖然了解,畢竟有些淒酸。
中國人的命運固為如此。三年以來,我聽到四周許多中國人盛讚他們的新領袖:這次好了,終於有一個強人,強力打貪反腐,國家有希望了。所謂「國家有希望了」,我在一九七六年四人幫覆沒後聽過一回,在一九八九年五月又聽過一回,現在又聽到一次。我在一九四九年沒有出生,但我知道中國人在那年這樣也講過一次,更早的一九四五年,中國戰勝,中國人也講過一次。所以,有人對這個民族失去興趣而缺乏耐性,他們不是冷血,只是有點衝動,只是不應該用龜公鴇母這些字眼詛咒那些拒絕變成犀牛的等待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