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朝有旨:講好中國故事。今聞馬恩國領隊的法律界一帶一路訪京團(可簡稱帶路黨),團友流連夜店一夜看盡長安花,這就是典型的中國故事。平時假扮斯文者,在一國兩制之資本主義地界還未敢放恣,到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首都,倒回復真我,放浪形骸,繁榮娼盛的祖國真偉大!
20多年前入籍澳洲宣誓效忠英聯邦英女皇的馬恩國,想必當年罵「fxxking Chinese」的語義,和三年前在立法會罵「You are not even a fxxking Chinese」的內涵完全不一樣,他搥胸豪言:「我就係民建聯!我愛黨愛國!」等於界定任誰如果不愛黨,就喪失了中國人的資格。當時這句F之怒噴,即獲得陳淨心在網上芳心嘉許:「馬恩國大律師,愛國愛港的好漢子,堂堂正正的中國人,是民建聯的驕傲。」
帶路黨在偉大首都的穢行卻教人欷歔:這樣的中國人不做也罷。卻不知此等物種在逆向淘汰的機制下卻益發滋生得茂盛,香港18年之變遷,驀然回首便可看出董政府的質素已比97年前下滑,但還有英治時期的文官班底;曾政府一再下跌,到了梁振英這屆更是滿眼烏煙瘴氣、蛇鼠橫行。
若和大陸比,香港還有一點新聞自由、尚有風化剝蝕之中的司法獨立,特別是有健全的公民社會,故而人要犯賤還略存顧忌。回眸北望,封閉循環的專制體制更為恐怖,從中共建政以來即開始逆向淘汰。錢鍾書、楊絳是老一輩知識人的佼佼者,但改朝換代後在磨盤夾縫中以屈求伸,總有不如人意之事,卻已比許多同代人好的多。
歷史學家吳晗、作家老舍都被文革逼死,但兩人在57年反右中的表現委實不敢恭維。我後來多次聽到諾貝爾文學獎原屬意老舍這一說法,但我聽漢學家馬悅然說過反右時老舍的言行,那時馬就在中國耳聞目睹,偏偏關於中國文學他的意見舉足輕重。對於其後投湖自沉的老舍,此是不幸時代加諸他的雙重悲劇。
我在八十年代讀楊絳《幹校六記》深為震動,其時我已是青年作家,卻覺得自己寫的傷痕文學、知青文學和《幹校六記》的境界差得太遠。我只是在全國文代會上見過錢鍾書、楊絳,無緣交流。但我認識沈從文,這也是上一代知識人的另一大賢。我後來見到和他同代和晚一輩的文化人,常暗中以沈從文這把尺子去度量。不必為賢者諱,沈從文在西南聯大的弟子汪曾祺已很不錯了,但對比之下還真是一代遜於一代;更不必說我認識的王蒙、劉賓雁,又矮了一頭;到我這一代就不必說了。
放縱物慾只因極權允許
那其實是專制主義對每個人靈魂的擠壓扭曲,代際之間都帶着時代刻痕。不幸的年代各有各的不幸,如果趕上稍好的時候,人心會向着光明回歸。不得不承認後六四27年來,像我這樣承負歷史記憶人也越來越稀零了。
再觀專制凍土更為可怖,五朝逆向淘汰使得民族沉淪不忍卒睹,前一陣文化小革命的官場和社會百態,就足以顯示國人奴民化臣民化的程度。這一廂是面對權力的卑微忠順,那一頭卻是放縱人性之醜惡。有沒有想過,這種齷齪的人慾物慾實是專制主義賞賜的回報?它不反對至少不在意奴才及時行樂,但屬於打擊對象的網絡大V薛蠻子就要出鏡認罪,連未入過煙花之地的李承鵬也一樣被嫖娼,這是另一版本的「要娼有娼,要炮有炮」!
孔捷生
專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