恕本人幼稚無知,除了鹹濕的「無打底」,向來只聽過形容沉迷某種事物的「無底深淵」,譬如穿上飛甩雞毛皮鞋覺得舒服無比的惡少,尊貴的雙足自此不能忍受次貨,不論售價標得多高,都義無反顧每季添置;又或者像臨老追捧歌舞伎的傻瓜,上癮後徘徊異國茶飯不思,非得孵在日本劇院花道旁才精神百倍,每次託朋友代購門票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和道友把全副身家無條件奉獻拆家毫無分別,清醒的旁觀者不禁搖頭嘆息,語重心長警惕青少年:「呢嗱,一個人行錯一步,真係會陷入無底深淵㗎,大家千祈唔好學佢哋。」卻原來拍賣行打開門做生意,可以出現「無底價」奇景,東西擺在那裏貴客自理,有興趣投標的雅士帶頭喊五百萬,它就由此價位步步高陞,把資本主義社會自由市場的可親可愛可敬可畏,發揮到淋漓盡致。
最教人嘆為觀止的還在後頭,這批無底價之寶並非什麼大師名畫,而是一堆尚未破處的畫紙,專場光明磊落叫「謫仙館藏大千自存舊紙」,白得比該館主人即將付梓的新書封面更白。從前粵語歌唱片有齣《一張白紙告親夫》,偶爾陪帝女花喝下午茶的館主不知道有沒有看過,他這次的創舉我認為頗具嘲諷風雅意味,或曰以人肉書寫科幻小說,笑傲江湖的主角坐在半山豪宅好整以暇俯視人間:啊哈,西太后繡花鞋賣一億二億好叻咩,我要你打崩頭搶購潘金蓮的纏腳布!傳聞他家中還有兩支來自摩耶精舍的畫筆,晴朗的一天心血來潮,不妨拆開來逐條毛拍賣,具體示範「老子拔一根毛比你的腰還粗」,那才威風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