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訊】文革十年,是李怡從左派作家過渡至反共文人的分水嶺。初時他真心相信,文革是自下而上反對官僚主義、洗滌建制「污泥濁水」的造反運動。直至家人受害、其創辦的雜誌被封殺,他才決心與左派決裂。這對經歷民國與抗戰的愛國文人來說,殊不容易,「認同(中國)呢樣嘢喺我哋人生裏面,特別係中國人,係好重要嘅事,好難擺脫」。
「呢個世界,政治經濟都係一時,文化先係根本」
暴動期間,李怡出版鬥爭漫畫,又在左報撰文諷罵港英殘暴鎮壓。他不諱言左派當時集體患上「幼稚病」,「覺得造反有理,革命無罪,凡是敵人反對的我就擁護,造成暴動基礎」。
民國時代蓬勃的文化事業,在文革覆滅。左派思潮與香港社會脫節,樣板戲沒市場,左派戲院門可羅雀;新聞出版業變質,《文匯》、《大公》天天「鬥港英」,三聯商務儼如毛澤東著作專櫃,全遭港人排斥。李怡說:「呢個世界,政治經濟都係一時,文化先係根本。成個文革最恐怖就係將文化毀滅」。
李怡妻子麗儀在內地教書,他每周到深圳探望,中港邊關荒誕事頻生,「大陸海關十七、八歲𡃁妹仔,學咗革命語言,查行李逐個審。問我返去做乜、探愛人做乜,我點講畀你聽?我話傾吓偈啦,佢又問傾乜嘢」。一打三反運動前夕,妻子麗儀告訴他,有香港小販用報紙包裹物品過關,內地海關指該張報紙是「反動報」,捉他去槍斃。
文革期間麗儀在內地燒掉所有與李怡的情書,依然逃不過隔離審查,罪名是嫁給「特務老公」。李怡因此與妻失去聯絡,經歷了他人生最痛苦的四個月。後來她終被「解放」,帶着女兒來港團聚。
雖然李怡內心多番掙扎,但文革對香港影響有限,他創辦的親共論政雜誌《七十年代》仍保留自主空間,直至雜誌也遭內地封殺,他才決定脫離左派圈子,「太太同兩個女都出咗嚟,冇人質喺佢手,亦係重要條件」,「文革對我最主要教訓係,慢慢覺得唔可以認同一個政權,應該重新認識中國」。
李怡終於看清文革的本質是權力鬥爭。他批評梁振英重施文革故技「群眾鬥群眾」,打壓異己,現今香港比五十年前更淪落,「你可以笑文革群眾幼稚,但真係信(左派思潮)。𠵱家群眾係假,只信權力、攞着數」。然而李怡對香港並不絕望,即使傳統媒體染紅,公義聲音依然在網上彰顯,「任何做得過份嘅事,都一定會好似文革咁物極必反。講到底,人心仲係知道邊樣對、邊樣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