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政治論述或詞𢑥的構建,大致上與學術拓展相似:學術領域的拓展,往往是建基於原有的理論及概念;若然沒有一定的理論知識基礎,門外漢自然會自討沒趣並逃之夭夭。問題就在這裏,學術理論可以孤芳自賞,但政治論述若帶有學術般的傳播局限性,最後只會製造固定的觀眾群,建立雖不致封閉、但並不廣泛與社會接軌的溝通體系。小則當然對社會影響有限,大則為其背書的行動者可能要付上龐大的政治或選舉代價。
現時新生代泛民/非建制成員急於創造新政治詞(例如「自決」)的原因,相信離不開9月的立法會選舉:泛民(或非建制)陣營在這次立法會選舉很大機會出現「恒常議題真空」的情況。回歸後的選舉,泛民陣營的選舉工程基本上被兩大恒常議題所主導:對「六四」及「真普選/雙普選」的肯定及堅持;而一些非恒常或突發性的議題,例如23條立法、國民教育或未來的網絡23條,本質上當然有利非建制陣營的選情。
很多時這些非恒常性議題的出現,是依賴政府政策上或行為上的犯錯,對泛民陣營而言是未知因素,發展經營恒常性議題才是理想的中、長線選舉策略。經過長年累月的選舉及政治事件,恒常議題得以與泛民選民認知所結合,成為一種政治上的「常識」。因此當我們去定義泛民的時候,自不然會想像到他們對「六四」及「真普選/雙普選」的立場。
泛民話語體系分崩離析
過往泛民主派享受選民認知蜜月期,即使在2008年開始出現路線之爭,亦無礙泛民話語體系與選民認知建立緊密連繫。但自從前年人大8.31落閘和佔領運動落幕後,整個泛民話語體系瞬間分崩離析:在雨傘運動後,年輕一輩對從歷史一路走來的組織(例如學聯及支聯會)投以不信任的眼光,部份否定「六四」、「七一」對香港民主化進程的啟蒙意義之餘,亦嘗試以否定「六四」意義從而切割中港的政制發展命運;而在8.31落閘後,香港人對真普選的盼望落空,泛民支持者對政治權力分配安排機制的關注,轉移為對中港關係憲政基石「一國兩制」的質疑,從而亦衍生出港獨思潮。新生代泛民/非建制成員察覺到話語體系的落後及崩潰,自然希望在僅餘時間建立新的論述,希望重新建立與選民認知的連繫。
問題是,新生代有如此構建新話語體系的幹勁,傳統泛民未來又會否作出相應的選舉協調,嘗試採納新論述回應時代?若然選舉期間非建制議題不一致向外,使整個陣營陷入內部議題立場分裂及爭論當中,結果好可能是兩敗俱傷,大大減低非建制動員效果。但泛民/非建制內部的立場、手段及價值分歧,我相信是整個非建制陣營在選舉前必須思考及理順的課題,躲不開亦避不過。
新生代創造新詞𢑥新概念,是面對「恒常議題真空」的起點,亦是引起公眾討論重塑他們政治認知的新開始;但他們必須小心處理論述發展方向,否則容易引火自焚。另外,新生代真的不要太高估時代範式交替的速度:即使政治現實可能與以往恒常議題有極大距離,但依然有一定數量的選民停留在上幾屆選舉的選舉及政治思維──他們對「六四」或「雙普選」的敏感度好可能比「自決」來得要高。「新論述要照顧各個階層的非建制選民需要」看起來像廢話,但若然我們依然希望「大局為重」的話,這點就不得不再三考慮思量。
新政治詞𢑥創造後,社會及陣營內部需要一定時間去消化內化,亦需要知識分子從旁理順,為詞𢑥賦予更多意涵,將新理念與公眾政治認知重新結合。整個過程絕對需時,而政治人物亦切忌操之過急,否則引起部份人起哄時,卻忘記大部份人不明所意,失去政治共鳴感,從而減低政治或選舉參與的動力。
鍾政碩
自由撰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