逾400人參加的「夠薑集會」，要求《明報》撤回解僱姜國元決定。不過關鍵人物姜國元卻沒有出席，使集會缺乏焦點。記協主席岑倚蘭透露上周曾與姜國元見面，稱他對鍾天祥無任何一句怨言，她指姜要休息一段時間，現已離港，希望大家原諒他的低調與神秘。上周末堅哥透露，阿姜在收過炒魷信，走出老總房門時說：「無謂搞到咁呀，我自己辭職都得啦！」鍾天祥說：「聽日電話聯絡。」但事情瞬間曝光，電話聯絡不了了之。
姜國元文章寫得不錯，但在這件事上的表現，則明顯患上軟骨症了。明明被炒，何以要顧全老闆及上司面子說可以自己辭職？何以不敢參加支持他留任的集會？為甚麼要保持低調？須知，這不是他一個人的事，而是關涉香港的新聞自由也。
軟骨症之形成，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而是在香港這二三十年從事傳媒工作並上升到高位者的必然的、幾乎共通的現象。發起「夠薑集會」的新聞組織包括香港記者協會、香港攝影記者協會、外國記者會等。真正掌握傳媒話語權的組織，包括老闆階層的報業公會和在傳媒具體掌權的新聞行政人員協會都沒有參加。上周新聞行政人員協會慶祝成立30周年，梁振英喜孜孜出席，「主辦方特別安排中國記協書記處書記王冬梅坐在梁特首的身邊」，許多傳媒高層與689言笑晏晏。現在打開新聞行政人員的網頁，眾傳媒高層與過街老鼠的合照置於頁頂。號稱要面向大眾的傳播媒介高層有此表現實在不可思議。
當晚的公開風景固然是各傳媒高層與689的相互慶賀，至於私下談話就是另一風景。堅哥說，私下話題是鍾天祥夜炒姜國元事件的「媽聲四起」，說了「好多版本」，但就是「沒有一個人說，是單純削減開支」。
傳媒高層表裏不一，不是短時間形成的。在1984年中英聯合聲明簽署後，中共就全力向傳媒統戰。統的主要對象是報老闆，但由於港英仍然主政，傳媒高層仍然有輿論獨立和「所有值得發佈的新聞都應該報道」的專業精神，因此自我審查和順從權貴還有所節制。不過當時由於看到趨勢，於是1985年黃應士、包雲龍、梁天偉等人就發起成立新聞行政人員協會，我也從一開始就參加籌備，並當上了第一屆執委。當初的目標很明顯是為了防止新聞自由被侵害。然而這三十年來，傳媒高層不僅要向老闆妥協，向越來越要表現「愛國」的廣告客戶妥協，向掌權的中共港共妥協，此外還要不斷向堅持新聞自由的前線員工解釋交代，能夠在傳媒做這種夾心人而上升至高位者，相信早在傳媒良知和種種壓力的天人交戰糾纏下，既精疲力盡，軟骨症恐怕也是一種慣性表現了。更何況看到當前的媒體生態，姜國元如果今後想繼續做這一行，低調、神秘自是無可奈何的選擇。新聞行政人員協會當晚有人送花籃，花店將「敬賀」誤寫為「敬輓」，恐怕真是一語中的：新聞自由將在新聞行政人員的軟骨症下壽終矣。
「夠薑集會」表現出新聞界的基層仍然努力要維護新聞自由，但「新聞自由的主要功能就是防止政府任何部門欺騙人民」這個信條，今天各傳媒高層還有多少人尊奉呢？
李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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