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大概六、七年前,香港電台製作了一套「真人騷」《窮富翁大作戰系列》,找來一些自認「不知民間疾苦」的二世祖和小資產階級,去經歷窮人生活。坦白說,當時我心想,所謂體驗貧窮,是偽善的行為。貧富可是隨機的結果?可能對那些出生在勝利組的人,財富的確是從天而降的福。
早兩天,前政助陳智遠力數政府高官虛偽的七宗罪,其實反映了香港文化的常態。堂堂一個行政長官,在公眾面前扮演窮人,然後說知道他們的處境很困苦,說穿了只是一場重複又重複的政治表演。誰不知貧窮的生活面對各種挑戰?社會真正要探討的議題是,究竟貧窮是否有某種規律?是不是有某類人的社會流動性特別低?又或者某個地區的居民,一直貧窮,也沒有能力離開他們的生活環境,尋求工作和脫貧的機會。
究竟香港有沒有結構性的貧窮問題?在回答這個問題之前,首先要定義何謂貧窮。記得有一次在某個財政預算案的評論節目上,同場還有黃洪博士。節目主持人本來擔心我們兩個意識形態南轅北轍的人,會擦出不能抑止的火花。結果出乎意料,我們竟然在貧窮的定義上不謀而合。
黃洪博士認為,近年被拿來大做文章的「相對貧窮」,不但會分薄有限資源的分配,令社會上最有需要的人得不到足夠的支援,政策也會傾向以補助最多人數的群體,而不是將資源投放在最有需要的人身上。假如以「絕對貧窮」作為貧窮政策的標準,政策的制訂就不可避免面對定義「最低生活標準」的難題。何謂生活最低標準,不但主觀,在政治上也極為棘手,因為無論怎樣界定絕對貧窮線,在線上邊緣的一群,肯定會覺得自己被忽略,最終都有人抱怨絕對貧窮線定得太低。政府選擇以「相對貧窮」來劃線,其實是一次政治的權宜。
生財概念被政策扼殺
就算是作為一個自由主義者,我也不會否定,社會上有窮人。可是我們不會假設,只要有財富再分配機制,就等於助人脫貧。真正關心貧窮問題的人,一定會追問下去:究竟窮人是否有上流的機會?以及怎樣積累社會資源去幫助窮人脫貧?
當一個地方,貧窮的人口佔多數,那就代表了制度真的非常有問題。世界上這種共貧社會,多不勝數,但香港絕對不是多數人貧窮的社會。不過,事實也擺在眼前,香港不再是過去那種高增長的經濟,正漸漸變成一個以資產泡沫經濟主導財富分配的投機性社會。社會上已經擁有資產和沒有資產的,在政治和文化上的斷裂現象越來越嚴重,矛盾和差異也漸漸演變成政治上的對立。「成功靠父幹」這一句網絡名言,似乎是最能反映社會流動性減弱之下新一代的情緒。
資產不等於資本。本來,任何可以生財的,都是資本。可是香港雖然號稱是世界最自由的經濟體,但要創業創新,卻是處處要面對政策障礙。結果,許多能夠生財的概念和方法,都被扼殺了,生意做不成,剩下可以生財的就只有收租的業權和物權,資產和資本也被壓扁了成為一個概念。
沒有業權和物權的人,就只有出賣時間和勞力。本來,在一個高增長的社會,因為生產力的不斷提高,做一個簡簡單單的打工仔,收入和生活還算過得去。可是,科技的進步令不少工作被取締,教育制度和社會普遍預期則仍然停留在八、九十年代;現實和預期的落差,形成了一代人的無力感。他們今天雖然不算貧窮,但也難免擔心日後的生活水平,也解釋了為何有那麼多年輕一代如此落力爭取全民退休金。這一代人,甚至不相信社會流動性,不再相信香港有將來。窮富翁般的公關表演,不但離地脫節,更教人感到極度可厭可憎。
李兆富
Common Ground HK召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