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個中國人,除了在人類學上,黃皮膚黑頭髮,屬於蒙古利亞種,「中國人」的定義,尚是將中國的文化在生活中實踐出來。
日本人的種裔,也是蒙古利亞種,遠古從通古斯移徙至日本島。日本人講禮儀、忠誠、嚴謹,跟一岸之隔的那十四億,在人類學上同種裔,但日本人跟中國人有別,不是憑外表,而是行為的內涵。
「中國人」的完整定義,除了軀殼之外,必須連同文化之內。這樣一來,就引起爭議。
譬如:中國文化講「人之初,性本善」,但是現代的中國人際關係不講一個「善」字。有人在街頭實驗,假裝綁架女童,中國人行走而旁觀,沒有人挺身相救。中國孔孟文化要求有「惻隱之心」,仁、智、勇,而不是冷酷、麻木、自私。禮運大同篇要求:「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中國歷代都以這樣的原則要求做人。中國的官場和民間,今無人信「天下為公」,賺錢、掏空、移民外國。
今日的日本人,還是日本人──當然也不盡完美,因為戰前的武士精神似乎不夠,日本的下一代略嫌柔弱,但日本文化之中的禮教忠信,還沒有變質。然而中國人還剩幾多地道而完整的中國人?
如果「中國人」出現了巨大的質變,而外面剩餘少數,尚保持「文化大革命」劫毀之前的內涵和氣質,則出現美國荒謬劇的「犀牛」現象:街上的行人,一隻接一隻變成了犀牛,最後一街的犀牛,成為主流,因為數目多,由荒謬轉變為「正常」,反而剩下來沒有變成犀牛的那個人,成為少數,變為異類。
用簡體字和漢語拼音的多數,指斥用正體字和講古粵語的少數「不是中國人」,即是「犀牛現象」之一。正如唐三藏去西天取經,如果一路上都是假雷音,到了印度天竺,才是假的西天,真正的釋迦牟尼就變成妖精。
犀牛的變異,成為西方現代文學探討的一種「悖論」(Paradox)。許多偽中國人,指斥真正的中國人「沒有資格做中國人」。漸漸,真中國人怕了你,將「中國人」這頂帽子恭敬歸還,但歸還又不行。這就是世代不斷的最新紛擾。